妃與孤說起世子的婚事,世子說一定要娶你為妻,王妃倒也不反對。是孤對他說,帝后賞識玉機,連舞陽君親自向皇后開口要人皇后都不允,又免了玉機一家的奴籍,想是將來必有重用。咱們是太祖廢妃之後,怎敢與帝后相爭?連昌平公看中個破椅子都被降爵了,況且是個人!有這樣的前車之鑑,就更得步步小心。世子懂事,可終究傷心,轉身便跑出府了,直到天亮才在城牆根下找到他,喝得爛醉,還披著一件破麻衣。”說著長嘆一聲。
這番話本就在我的預料之中,可是聽到“城牆根下”這四個字時,不覺心念一動:“請問殿下,這是幾時的事?”
熙平一怔,想了想道:“孤也記不清楚了,只記得第二天汴城尹陳大人來尋駙馬飲酒,無意間說起早晨發現的一樁新案,說是詔獄的一個姓喬的獄吏被人一刀割斷脖子,扔在城外了。”
果然如此!正是在那一夜,高暘傷心憤怒之下,在城外殺了喬致。飲酒佯醉是為了掩飾身上的血腥味,身穿麻衣是為了遮住華服上的血跡。高暘與喬致素不相識,汴城尹和刑部便是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兇手竟是一位親王世子。當真是一件無頭公案了。
高暘一向溫文有禮,想不到竟為此事殺人,實在令人又驚又嘆。然而他之前不也藉口比武,打折了吳省德的右臂麼?他原本就是這樣的人,他只是一直在忍耐。
正思忖間,忽聽熙平笑道:“瞧你的模樣,想必已經一清二楚。可憐孤這個做姑母的,還在為了你們這點小情小愛傷神。這樣的事他竟也不和孤說,害得孤白白擔心了那麼些日子。”
我紅了臉道:“世子一向大局為重,怎會教殿下憂心。都是臣女無能。”
熙平道:“你們兩個都很好,是孤多心罷了。”說著壓低聲音,“其實你也不必太過傷感,以你的資質,前程絕非一個小小的王妃可比。”
我看著她意味深長的淺笑,轉頭淡然:“臣女卑微,何敢與未來的世子王妃相較?唯願世子殿下佳偶天成,白頭到老。”
又是一夜無眠。第二天,我對著書案上堆積如山的畫,心頭莫名煩躁。隨手抽出一張,正要補上幾筆,卻發現石青料已經用盡。我把畫紙揉作一團,扔在地上,嘆了口氣。
芳馨捧了一盞碧螺春上來,輕聲道:“姑娘昨天夜裡沒有睡好,翻身翻了一夜,是為於大人的事情麼?”
我不答話。芳馨尋出一張構圖縹緲,用色奇異的美人配藥圖:“這張就很好,奴婢以為可以拿去如意館了。陛下見了,定會喜歡的。”
我看了一眼,不覺失笑:“姑姑的眼光愈發刁鑽了,這樣的畫也能尋出來。你倒說說,陛下為什麼要喜歡這樣一張畫?”
芳馨指著畫道:“尋常的草木都是綠色的,姑娘偏偏畫得發黃。尋常的石頭都是青灰色的,姑娘偏偏畫成紫白色。且這石頭和草木都和美人一般大,有喧賓奪主之意。奴婢雖然不懂,可知道姑娘必是有用意的。陛下見了這樣新奇的畫,可不要歡喜麼?”
我愈加好笑:“姑姑居然能說得頭頭是道。”
芳馨道:“瞧姑娘煩惱,盡力使姑娘一笑罷了。姑娘這畫也有幾百張了,畫壞的就更多,再這樣畫下去,內阜院就要種樹種竹子了。”
我一怔:“竹子?”
芳馨笑道:“紙都是用竹木搗成泥,煮過了製成漿鋪好了晾乾製成的。姑娘再畫下去,內阜院的紙都用完了,又來不及買,可不要自己種樹種竹子來造紙了麼?”綠萼和紫菡聽了,都掩口而笑。
我心中感激,微微一笑道:“姑姑放心,我沒事。”
芳馨笑道:“雖是說笑,但奴婢瞧姑娘已畫得甚好,要不要挑幾張去如意館?如今掖庭屬已經開始處置宮人了,想來就要輪到於大人她們了。姑娘再不打算著,只怕來不及了。”
我搖頭道:“不,這個法子救錦素還是太過渺茫,或許有另一條更好的路。”
芳馨一奇:“當真有不在陛下跟前惹眼,又能搭救於大人的兩全其美的法子麼?”
我笑道:“辦法不都是人想出來的麼。姑姑難道沒有聽過一句話,叫作‘假有神錐,必有神槌’'30'?”
眾人相顧一笑:“果然沒有聽過。”
我斂了笑容道:“你們先下去吧,此事我要好好想一想。”
第九章 善釣者引
我默默思想了兩個時辰,連午膳的時辰到了,芳馨也不敢打擾。匆匆用過午膳,我命紫菡研墨,提筆寫了一封措辭嚴謹的長信。封好信,我命小錢進屋來,囑咐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