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昏黃的燈光顯得有些悽清。
“高大姐,走,喝酒去!”
“沒看到老孃正忙著嗎?”
高大姐終日重複著修容的工作,不是畫眉臨帖,便是在梳妝綰髮。
葉蓮燈含笑看著她,雙手枕在櫃檯上,一瞬不瞬地敲擊著,發出篤篤的聲音。“你這麼美,哪裡需要再打扮嘛,走,喝酒養顏哪!這附近可有什麼酒樓可以推薦嗎?”
“哼,就是底子好才要更加註重保養,哪像你家那個小白臉,長得還有幾分模樣,小臉慘白慘白的,叫人看了怪不舒服的。”
一聽她口中的小白臉,葉蓮燈就知道他指的是邢墨。也罷,讓她誤會去吧。
不過,這樣叫也不是沒道理。
邢墨身形清癯,許是為了掩飾真實身份,方便行事,才刻意作了副病容,再加上一把瑤琴,面有病容的溫潤琴師形象只要入了一次眼便再也難改了。饒是葉蓮燈也曾被他給騙了。
但是一聽“小白臉”這個帶著濃重貶義的字眼,葉蓮燈就懶得再理她了,省得她口裡又蹦出什麼更難聽的詞語來。
她掃了一眼高大娘,暗自嘆道:本是個美人,奈何越畫越醜。
麻子在睡覺。
他睡得肆無忌憚,整個身子都斜在椅子上,兩隻手鬆鬆垮垮地垂在地板上,那個位置葉蓮燈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上一次這個位置正好踩死了一隻蟑螂。
真是個奇醜無比的睡相。
但令人驚詫的是,他的睡相難看歸難看,但是極安靜——他沒有打呼嚕。
也就是說,他有可能是假寐。
葉蓮燈走過去,坐在他對面的凳子上,一掌拍在桌上,一邊喊道:“麻子,走,喝酒去!”
麻子一聽喝酒,登時聳聳鼻子坐了起來。一看對面坐著的是葉蓮燈這位債主,不禁打了個顫,奈何退無可退。
“我…我…”
“唉,我請。哪家酒樓最大,帶路就是。”
麻子哈巴狗似的點頭,兩個人一溜煙就沒影了。
平家村不愧是三國交界的邊陲城市,這等寒風刺骨的冷天裡酒樓中照樣笙歌燕舞。
路邊幾乎全是各式各樣的酒樓,葉蓮燈吸了吸鼻子,一條街不僅酒香四溢,還處處瀰漫著銷金窟裡的腐臭味。
麻子的背微微有些駝。
葉蓮燈二人在路上走著,一位清冷美人和一個邋遢駝背的醜結巴並肩而行的景象引來不少路邊人奇怪的眼神。
有些人甚至裝作麻子的熟人藉故和他攀談起來,眼神卻很不乾淨的往葉蓮燈這個方向瞟。
“麻兄,今夜你又去喝酒啊?”
麻子沒有作聲,眼神卻在顫抖。葉蓮燈猜測那人應該是欺負麻子欺負慣了的,長久下來麻子便學會了沉默。
“那你怎麼不去你常去的那家呀?帶著這位美人不方便吧?”
“要不,本公子替你照顧這位美人,你春酣樓去見你的芸娘?”
高大娘曾說起過,麻子雖不至於“上老母下妻小中年一事無成”的潦倒悽慘,卻也是個痴情的苦種子。
平家村有一家酒樓叫。春酣樓。它明面兒上是平家村最大的酒樓,實則是一座青樓。
春酣樓內有一位花魁叫芸娘,雖說不上有傾國傾城之姿,但在平家村幾百家酒樓裡也是數一數二的。這樣一來,無數武林豪俠、朝廷權貴都想要抱得佳人歸。
奈何那佳人瞎了眼睛,看上的竟是麻子。
說到原因,竟也是因為酒。
麻子有一日喝醉了,正巧遇上了同樣喝醉的富家公子想要侵薄屢次出逃的芸娘。俗話說,酒壯慫人膽,麻子不知向老天爺借了幾個膽子才打跑了那富家公子。
富家公子看重臉面,第二日便找人把麻子打了個半死。
而芸娘則回到了春酣樓,竟也不再逃了,甚至願意接一些只需陪酒獻藝的文客。
據高大姐說,芸娘是在等麻子為她贖身。
而麻子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想方設法去見芸娘一面,說些痴人說夢的謊言。
兩個卑微到塵埃裡的人也正是靠著這些謊言,苟延殘喘,活到今日。
至於眼前的公子,明顯是來戳人脊樑骨的,葉蓮燈聽得煩了,一腳踢開了那賊眉鼠眼的華服公子,還附贈了一句“真他孃的人模狗樣兒”。
麻子一直沉默的看著,沒有那種被欺壓者一朝翻身的愉悅,無神的雙眼像是枯死了一樣。
葉蓮燈瞧他這副模樣頓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