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道:“上官詠是張鎣的同鄉,又是後進晚輩,平日與張鎣時有往來,上官詠不敢對萬安發難,但彈劾梁文華的膽氣還是有的。看不出來啊,隋廣川竟然也學會借刀殺人了!”
唐泛問:“那梁文華呢,他總該在家反省了罷?”
汪直哈哈一笑:“你還別說,這幾天可熱鬧了!梁文華那傢伙死皮賴臉的,非但沒有待在家裡,還堅持每天去衙門。但他越是這樣,別人對他的非議越大,那些御史都是成天閒著沒事幹,跟一群鑽盯雞蛋縫的蒼蠅似的,看見這樣的情形,焉肯放過?便一擁而上,對著梁文華一通彈劾,最後連陛下也驚動了。萬安沒有辦法,只能將他暫時外調。”
唐泛見他一臉幸災樂禍,忍不住猜測:“調往南京了?”
汪直撫掌大笑:“可不!這下剛好去跟張老頭作伴,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兩人指不定會怎麼打起來呢!”
唐泛搖搖頭,心想那樣一來可真是熱鬧了。
不過再熱鬧自己也見不著,有了這麼一樁事,最起碼梁文華的尚書夢肯定是沒有指望的了。
汪直與尚銘有隙,尚銘如今又投靠了萬安,汪直自然也就看萬安一派不大順眼,梁文華乃是萬安手下一大助力,如今他被除去了,汪直跟著看個熱鬧,也覺得心情挺舒爽。
但唐泛忍不住提醒他:“汪公,你如今的處境可有些模糊啊!”
汪直莫名其妙:“什麼模糊?”
唐泛調侃道:“你看,在別人眼裡,你是萬貴妃的人,萬安又攀附萬貴妃,結果現在梁文華被貶,照理說你本該感同身受才對,卻反而幸災樂禍,這樣不大好罷?”
汪直白了他一眼,沒吱聲。
但唐泛接下來的話可就不是開玩笑了:“萬安因為跟萬貴妃同姓,就去跟她攀親戚,說白了,他這個首輔位置能坐得穩,也沒少是靠抱大腿抱來的,如今尚銘又與萬安結盟,這就等於說,目前他們都是一派的了。那麼你呢?你既跟尚銘有仇,又看萬安不順眼,卻也沒有站到懷恩那一邊,而貴妃對你的親近之感又大不如前,你的處境,便有如四個字。”
孤、家、寡、人!
不需要唐泛提醒,汪直心中已經浮現出這四個字來了。
他悚然一驚,冷傲的表情變得有些不淡定起來。
若說之前唐泛那一通分析,只是讓汪直覺得頗有道理,並且打算執行的話,那麼剛剛順著梁文華的事情一說下來,他的危機感頓時就比剛才強上一百倍。
簡直到了如坐針氈,恨不得立馬就入宮的地步!
可是入了宮又能如何?
萬貴妃藉故不見他,這就已經是一個很明顯的訊號了。
汪直緊緊皺起眉頭,手指掐著扶手,面沉如水,少頃,他起身朝唐泛鄭重一揖:“請先生教我。”
得,從直呼其名直接上升到先生了,這待遇簡直不得了!
但也反映出汪直這人不是不會放下身段,只是要看對方值不值得他這麼做而已。
——典型的實用主義者。
唐泛自然也要起身相扶,溫言道:“汪公不必如此,我能赴約而來,就已經表明態度了,而且事情現在也沒有到無可轉圜的地步。”
汪直也只是做做樣子,將唐泛吃這一套,立馬順著臺階下:“那你就趕緊給我說道說道罷。”
如果說兩人之前因為身份不平等,汪直言行之間總還端著些架子的話,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正視起唐泛這麼一個人,將他放在與自己對等的位置上來看待。
因為事實證明,唐泛壓根就不需要透過依附他來上位,就算沒了官職要報仇,他也有隋州這個助力在,以隋州的能力和被皇帝看重的程度,執掌錦衣衛只是遲早的事情。
反倒是自己幾次來找唐泛問計,還欠了他不少人情,人家不僅沒有要求兌現,每次還基本都是有約必到,有求必現,光是這份義氣,也是旁人比不得的。
汪直不是不識好歹,沒有眼力的人,只是一直以來,年紀輕輕就登上高位的履歷使得他有點忘乎所以了,加上這兩年在邊事上又屢立功勞,他有點唯我獨尊的飄飄然。
不過現在這份自得已經被唐泛一點點選潰,現在只剩下滿腔的凝重了。
唐泛:“該如何做,方才我已為汪公一一剖析過了。但是汪公自己心裡該有個底。”
汪直:“願聞其詳。”
唐泛:“我知道,你看不慣萬安與尚銘那幫人,但又因為被貴妃提攜,不能不站在她那邊,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