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再說吧。”
肅順眼見氣氛不對,忙在一邊說道,“幾位阿哥到府,寒宅蓬蓽生輝,正好,愛伯和碧湄也在,不如說幾件京外趣事,也好做耳食之娛?”
李慈銘笑了一下,“那,學生先來講一個吧。此事和楊昌浚一案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要早上幾年。”
肅順頓時來了jīng神,他讀書不多,最仰慕的就是讀書人,而且待之甚厚,同時心中有一個極大的愛好,就是喜歡聽這些讀書人的閒文軼事。連連催他快講,李慈銘便說了起來。
李慈銘散館分發廣西,後改調直隸,如今做到了直隸天津府的位置,這一次要說的故事,是乾嘉兩朝著名的大才子劉鳳誥的故事。劉鳳誥祖籍是在江西萍鄉,博學多才,寫得一手好字,人又生得非常英俊,真正是金馬yù堂中的風流人物,不知道有多少達官貴人想要他做自己的nv婿,可惜劉鳳誥脾氣極壞,他自視極高,行事不中繩墨,兼以酒品很壞,一到了七八分酒意,就什麼禮節法度都置於腦後了。
劉鳳誥是乾隆五十四年己酉科的探huā,八個讀卷大臣中,有一位同是江西籍的禮部尚書彭元瑞——彭的文字是連自覺眼力極高,對臣下詩文少有許可的乾隆皇帝也很佩服的——而劉鳳誥的卷子富麗華瞻,大méng彭元瑞賞識,也就因為如此,乾隆五十六年翰詹大考,劉鳳誥名列二等,照定製只能升一級,但因為有彭元瑞的力保,竟超擢為shì讀學士,第二年就放了廣西學政,劉鳳誥的風頭一時無兩。
等到太上皇駕崩,劉鳳誥丁憂復起,其時要修《高宗實錄》,由彭元瑞主持,奏請委派劉鳳誥為纂修管,他的官職也由shì讀學士升為國子監祭酒,再升為大九卿的太常寺正卿,在實錄管的差使也有纂修管變為總纂,歷時不過兩年。
不久之後,劉某人放了山東鄉試正考官,又做了一任山東學政,嘉慶九年十一月回京,底缺已升至兵部左shì郎,仍舊回實錄館當差,但名義上更進一層為副總裁,職司是‘專勘稿本’;這個職位非常重要,當纂修官根據《起居注冊》分年月rì編纂成實錄之後,須經劉鳳誥稽核無訛,方成定本,是個總其成的緊要職務。
到嘉慶十二年,實錄告成,在事出力人員,照例敘獎,劉鳳誥始終在事,出力尤多,特為賞假太子太保,這是所謂的‘宮銜’,向例二品官除了封疆大吏的巡撫之外,京內的shì郎、閣學都不得賞給,劉鳳誥是個可視為殊榮的特例。緊接著放了江南鄉試的正考官,尚未出闈,就奉到恩旨,讓他提督浙江學政。
這時候的浙江巡撫叫阮元,和劉鳳誥是同年,祖籍是揚州府儀徵縣的一個武將之家,此人也是以文字受乾隆特達之知。乾隆五十六年的翰詹大考,試題是兩文一詩,兩篇文章的題目是《擬張衡天象賦》和《擬劉向請封陳湯、甘延壽疏》;詩題則非常古怪,是‘眼鏡’,得‘他’字。
阮元的賦和疏都寫得極好,閱卷大臣無不讚賞,但其中用了一個僻字,很多人都不認識,疑為筆誤,因而置於三等,後來有人查書,方知不是,於是列位一等第二名。
翰詹大考分四等,一等只有三名,照例都是要超擢提拔的,如果是三等,雖不分名詞,但排名有先後,排在後面的,可能就要降級,所以出入之間關係很大。等到進呈之後,乾隆把阮元又調了一位,升為一等一名,“第二名比第一名好。疏更好。”其實這是乾隆在撒謊,他所jī賞者,在於阮元所做的那首五言八韻的試帖詩。
試帖詩也叫試律,扣題要扣得緊,須運用典故,從前後正反各方面去形容,腹笥不寬,無法鋪陳,必落於下乘;而這一次的詩題也很讓人頭疼:眼鏡是
舶來品,根本沒有什麼典故,加以‘他’字是個極險的韻腳,要押得工穩,頗為不易,但阮元實在有才,舉重若輕,遊刃有餘,他的一聯是,“四目何須此,重瞳不用他!”
這是頌聖,因為乾隆體質相當好,晚年雖不免重聽,但視力未減,可以不用眼鏡,而且堯四目,舜重瞳,恭維皇帝有如堯舜之意,雖晦而實顯。因此乾隆很高興,在召見時,阮元狂生xìng情發作,以他的名字和殷朝的賢相伊尹相比,為皇帝斥為狂妄,不料阮元口才了得,從容答奏,自以為勝於伊尹,是因為“伊尹所事的是無道的太甲,而臣所事者為堯舜之君。”
這種明目張膽的拍馬屁雖為人所不齒,但乾隆偏偏喜歡,將他從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超擢為正四品的詹事府少詹,而且,乾隆對提拔阮元一事非常得意,經常對左右說,“想不到朕過了八十歲,又得一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