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鼎芬看起來當然志得意滿,將新居題名‘棲鳳苑,。誰料雙棲不多時,便即回省歸葬,帶著新婚不久的妻子十里奔波,回到了廣東老家——任誰也沒有想到,梁鼎芬相貌生得很生猛粗豪,望之怎麼也不像南人,倒和水泊梁山中衝出來的好漢差不多,身體卻有隱疾——他是天閹!
走筆至此,說幾句題外話。清朝末年,似乎很多清流才子都有這樣的病症。如翁同,如潘祖蔭,如梁鼎芬。不知道是因為無力人道,所以發奮讀,所以有錦繡文章流傳於後,抑或是什麼其他的原因呢?
龔小姐嫁了這樣一個丈夫,心中苦悶可以想見,時間不久,就成了一對怨偶,這也還罷了,不合梁鼎芬因為此事,畏妻如虎,更讓龔小姐厭恨。梁鼎芬越來越感覺故鄉不能久住,起意要到京中去,以自己的才華,只要努力讀,兩榜得中,斷不在話下!臨行誓墓,立志要來年重下科場,一定要金榜題名,做一個骨鯁之臣。
臨走之前,和李慈銘告別,李慈銘也知道他們夫妻兩個和文廷式的一段公案,廣東於他是傷心地,也不好挽留,而且為他手了一封八行,讓他進京之後,先到肅順府,暫時住下再說。就這樣,梁鼎芬北京中,拜見肅順。留在府中做了一名清客·到三年之後,重新下場,這一次考中了。
三年散館,梁梁鼎芬館授職編修。以他的文采·自然是紅翰林之一,往來的多是名流,其中走得最勒的是他的同鄉前輩南房翰林李文田。但是,這樣一位通人,卻深信風水星相,他的‘子平之術,,在京里名氣甚大·這年為他排八字,算他二十七歲必死。
李文田的星相之學是有名的,許多人都相信他真能斷人生死,梁鼎芬算算只有一年可以活了,大起恐慌,便向李文田求救,可有禳解之術?李文田告訴他:除非有什麼大禍發生,不然不能免死。
大禍從何而來?想來想去終於給他想通了·‘禍福無門,唯人自所發覺,極力阻止,而梁鼎芬執意不從。他的想法是:此折一,多半會得充軍的罪名,既可以禳解免死,又可落個直聲震天下的大名,一舉兩得,十分合算。只是這個打算不足為他人道而已。
但奏摺也不就能的——梁鼎芬不是不知道胡小毛和李鴻章都是皇眼中的寵臣·可不要因為這一份摺子,真惹怒了皇,殺了自己?還旁人的意見比較好。
於是到了肅順府,把奏本遞了過去。
肅順聽他說完經過,又是好笑又覺得奇怪,梁鼎芬才名極大·也確實是胸中有物,想不到卻相信這些東西?認真看看他的奏本,攻訐的主要是李鴻章統兵不嚴,綠營兵士在東瀛國內濫殺無辜;在三原城內大肆需索,耗盡民力;兵士全無教養,以凌辱東瀛女子為樂;還有胡小毛私下與敵媾和,敗壞皇用兵東瀛的大計等一些事,拿來做的文章。
“中堂大人您以為呢?”梁鼎芬怯生生的問道。
肅順看過想過,沉吟半晌,他心裡在想,梁鼎芬的摺子遞去一定會惹禍,但這種口誅筆伐,聊且快意的遊戲筆墨,以皇帝的性情,是不會有所重懲的,那還成什麼了?不過這倒不失為一個機會:可以救一救李鴻章的機會!
想到這裡,豁然張目,“也可以得,”他說,“有些話,你的身份、品銜就是剛剛好。像我們,就說不得。”
“是,多謝恩相提點,學生明白了。回去之後,謄抄一份,明日就送進去。”
“星海,”肅順叫著梁鼎芬的字說,“只不過,你可得想仔細了,皇正在氣頭,你可不要引火燒身啊。”
梁鼎芬有點患得患失,他此來肅府,本來就是抱著這樣的念頭,既要禳解災禍,又不能太過激怒皇帝,否則,李文田批的八字,怕就要眼前應驗了,“那,恩相以為,皇會不會”
“你啊,”肅順好笑的看著他,“怎麼,怕了?”
“有恩相在,學生還怕什麼?”
“我能說的話,自然會說。”肅順把奏本的底稿交還給他,用手指著面的道,“但這方面提及的,胡小毛私下媾和一事,敗壞皇用兵東瀛大計的一段話,還是刪改的為好。”
梁鼎芬心思靈動,立刻抓住了他話中的主旨,“恩相,莫不是皇真有心與日本議和?仗,不要再打下去了?”
肅順也覺得很欣慰,梁鼎芬聞絃歌而知雅意,誠然不俗!他這句話很有深意,因為朝廷要是和日本議和的話,則便是出於皇帝本人的改弦更張,而他的奏本中若是抓住胡小毛私自媾和一事不放的話,皇帝和朝廷的立足點就很被動了,要是那樣的話,皇帝就可能真的遷怒於己,怕就真要有不測之禍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