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朝廷選肅順為接任的直隸總督,胡林翼瞿然動容,睜開眼來,“肅雨亭要來?呵呵……這倒是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訊息呢”他笑了幾聲,“聽了這個訊息,我好象目中浮翳一去。”
“這事原在意中。”他的幕友,名叫劉錫鴻的說道。“學生認真疏爬,大清各省督撫,漢人倒佔了十成中的九成,咸豐十五年的時候,端王、怡王等人上奏摺,請皇上多加啟用旗人,雖然給皇上駁了,但總也不是長久之法;更不必提京畿重地,非心腹……”
胡林翼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這樣的事情再說下去,就太過犯忌諱了。“雖在意中,還是難能可貴。相形之下,我應該慚愧。”
胡林翼已引咎自責,幕友們就不便再談這件事了。接著再念別的公文,然後又念各處的來信。第一件是陳寶箴從夔州寄來的,有人參了四川總督崇實一本,說他貪黷,鑿鑿有據。恭王礙於皇帝的關係,不能認真,但又不能不辦,幾經斟酌,奏請派湖北巡撫陳寶箴就近查辦,因為陳寶箴最會做官,一定了解其中的奧妙,會替崇實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而且湖北靠四川以鹽課接濟,每年有上百萬銀子之多,以‘公誼’來說,陳寶箴亦不能不替崇實遮蓋。
由於往返需要四、五個月,所以陳寶箴是奉旨‘帶印出省’的,舟車所到之處,就是巡撫大人的行署,照樣有全班幕僚替他辦理文牘。這封寫給胡林翼的信,除了問候以外,便是替崇實解釋。唸完一段,胡林翼擺一擺手,示意暫停,他要把陳寶箴的話,先辨一辨意味。
在平常,這些信是不容易為幕友看到的,陳寶箴的言外之意,也只有他一個人在心裡體會。現在既已公開,不妨進一步談一談,於是他喊著劉錫鴻的號問:“叔耘右銘未到成都,似乎已經成竹在xiōng,照你看,他這些話,何必先告訴我?”
“這也是尊重師mén的意思。而且……,”劉錫鴻苦笑道,“少兄的處事,大人深知,何勞下問?”
胡林翼點點頭,心裡在想,陳寶箴常常有話自己不肯說,善借他人之口,這封信的意思,是要自己先為崇實辯白幾句,為他將來替其開脫作伏筆。此事不急,擺著再說好了。
“再念下去。”他說,“還有什麼?”
劉錫鴻繼續往下念陳寶箴的信。信中談到四川酉陽州的教案,朝命陳寶箴就近查辦,已有和平了結的希望,他特為告訴胡林翼,也就是期望師兄對他支援。胡林翼以大學士兼領直督,國家重臣,且又近在京畿,朝廷遇有大政,亦往往諮詢他的意見,如果問到酉陽州的教案,有了陳寶箴所提的辦法,他就易於作答了。
聽完信,胡林翼不勝感慨地說:“洋務不難辦,難在辦教案,教案亦不難辦,難在自己人的意見太多。”
這已是含蓄的話,意見太多四個字,實在是指瑞常之流,那班天下之大,不知中國之外,還有外洋的道學先生,是真道學也還罷了,特別是徐桐那班聽見洋字便要掩耳疾走的假道學。劉錫鴻和他在胡林翼幕府中的同事,通達的居多,這時便因為胡林翼的感慨,引起了一番冗長的議論。
教案之起,由來已非一日。康熙初年,天主教盛極一時,這是因為聖祖的祖母孝莊太后,就篤信天主教,她的教父是個德國人,華名叫做湯若望,明朝天啟年間到中國來傳教,由徐光啟的舉薦,入翰林院供職。崇禎二年五月初一日蝕,用大統歷、回回曆推算時刻,統通不準,只有徐光啟用西法推算,有如預見,於是特開歷局修新曆,由湯若望參與工作。他又會修火器,所以崇禎十七年正月,李自成bī近京師,輔臣李廷泰督師剿賊,特地把湯若望帶入軍中管槍炮。
入清以後,湯若望一面傳教,一面做官,做的就是專mén掌管天文曆法的欽天監監正。孝莊太后和世祖母子對他極其信任,聖祖能正儲位,就因為湯若望一句話,說他已經出過天huā,可保無虞。順治十八年,世祖因出痘駕崩,越顯得湯若望有先見之明。因此,聖祖對他亦異常尊信,修明曆法,提倡天算,天子躬親倡行。這也就是天主教能在中國大行其道的緣故。
到了世宗即位就不對了閩浙總督滿保首先於雍正元年上疏,說“各省起天主堂,邪教偏行,聞見漸淆,人心漸被煽huò,請將各省西洋人,除送京效力人員外,餘俱安置澳mén。天主堂改為公廨。誤入其教者,嚴行禁飭。”
世宗準了滿保的奏請,給了半年的限期來遷移,同時命令沿途地方官照料。這還都是因為聖祖崩逝未久,他仰體親心,格外寬厚之處。到了雍正三年,更嚴禁入西洋教,這個禁令,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