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不敢蒙皇上錯勉之言,奴才也不過愚者略有一得罷了。”
“朕倒是盼著,像你倭艮峰這樣的‘愚者’,我朝越多越好呢!”他把摺子放在一邊,低頭問到,“倭艮峰摺子中所奏陳的,令旗人自謀生路之事,你們是怎麼看的?”
文祥苦笑不答,他任職軍機處,並奉旨所管的部務,和這等旗人生計是連不上的,這本來該是載垣的正經差事,但以他的能力品學,又如何能夠有一番令皇上滿意的陳奏?所以也不說話,只是在一邊跪著,心中大罵倭仁。
皇帝等了片刻,卻無人答聲,楞楞的問道,“怎麼了?怎麼都不說話了?孫瑞珍,閻敬銘,你們兩個人怎麼說?”
孫瑞珍和閻敬銘同時心中叫苦,皇帝的脾氣兩個人知道得太清楚了。自從登基以來,凡是有這等新政推行,從來都是以泰山壓卵之勢,力排眾議的推行而下,但不論是漕、鹽、鐵路、新軍建制等等,都還可以說是為強國富民,便是下面有一些反對的聲音,終究不礙大局。這一次可不同了。
軍機處的幾個人除卻載垣之外,都是典章熟知的,他們知道,倭仁的這份奏摺稱不上高明,乾隆初年,也曾經為人拿出來,以先皇(指雍正)年間未及推行,便中道崩殂為由,請求嗣皇帝另行展布,但因為來自朝野之間的反對聲音太過強烈,不得已而作罷了。
這一段故事皇帝也不是不知道,還有意對倭仁多方褒獎,則皇帝對這件事的意圖,便是很明顯了。只不過,這樣的法令推行下去,不論是何人經手,便等於是得罪了天下所有的旗人!如此大的燙手山芋,誰敢輕易接過?
看兩個人支支吾吾,一片畏葸神色,皇帝心中失望,他當然知道這份差事有多麼難做,也知道不論是誰承應下來,日後都休想有好日子過,但自己前天剛剛拿到倭仁的奏摺的時候,便早有所想,誰肯接下這份重任,日後不論到了何時何地,都要保全該員一生安康富足!殊不知連自己的話都沒有出口的餘地?根本就沒有敢出言答對?都是一群靠不住的混蛋!
想到這裡,皇帝的聲音徒然轉冷,“孫瑞珍,你聾了嗎?朕在問你的話呢!”
“啊,是!”孫瑞珍趕忙碰頭,一邊答著話,一邊心中想主意,總算他還有幾分急智,慌亂中說道,“臣以為,倭大人所奏,早在皇上明見萬里之下,聖心亦有所斷……”
“朕當然有所預判,現在是問你,於這件事有何主張?”
“臣想,臣想……”孫瑞珍‘想’了半天,忽然冒出一句,“臣以為,茲事體大,皇上何不將其交內閣、六部並御前王公大臣共議?以定國事?”
“嗯……”皇帝點點頭,身體後仰,靠在御座上,“孫瑞珍的話也並非無理。此事暫時就這樣定下來吧。”
“皇上從善如流,臣等不勝欽服之至。”
皇帝是一肚子的不合時宜,冷冷的哼唧了幾聲,管自轉身下去了。
回到暖閣中,皇帝休息了片刻,忽地站了起來,“六福?傳旨。翰林院掌院學士倭仁,公忠體國,可謂群臣楷模,著晉封一等忠能……伯,賞京中三轉橋府邸一座,朕親自為其題寫匾額。”
“喳。”六福複述了一遍,看皇帝沒有更多的吩咐,轉身下去傳旨了。
皇帝和樞庭議政,彼此為旗人生計一事不歡而散,當天便給好事的傳揚了出去,同時給散佈出去的,還有倭仁的奏摺。君臣之間睦與不睦的旁人管不到,萬歲爺有心效法當年的世宗皇帝,對自己人開刀,要把當年打天下的前輩的後人悉數趕出關內的訊息,卻在京中引起了大大的恐慌!
說來也是無奈,旗人早已經不再是當年那支‘滿萬則無敵’的悍勇鐵騎,取而代之的,多是像載垣、端華一般,成天提籠駕鳥、走狗放鷹的一窩紈絝。有差事的也還罷了,沒有差事的,只靠旗下每月公出的幾兩銀子度日,過不下去的,便如同當年的載垕一樣,拿出府中的物什,到當鋪去,日久年深之下,竟有那家中除了一摞當票,空空如也。
饒是如此,仍自不改荒疏顏色,每每說起來,只是搖頭擺尾,以祖上為榮光,“我家祖上如何如何……”聽來讓人又覺得可憐,又覺得好笑。
這一次乍聞朝廷有意對這等陳規陋習動一番手腳,頓時慌了心神,若是朝廷真是有了成議,再想回天,便不說皇帝心中早已經樂見其成,就是反其道而行之,怕也是不可能的了。當下第一急務,便是託請王公大臣,特別是宗室親貴,想辦法將這件事壓下來再說了。
因此之故,從五月十二日開始,京中凡是能夠在皇上面前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