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早知道妻子會有這樣一番話,來的路上早已經打好了腹稿,“秀兒,自從咸豐七年之後,英法等列強之國,畏懼於我天朝百姓一心,眾志成城,早已經不再敢輕言冒犯,只有與我天朝多有接壤的俄羅斯之國,倚仗自己國土遼闊,兵甲眾多,久思挑釁。這樣的國家,只有一次xìng的打疼了它,打怕了它,才能換來我天朝北部邊防的長治久安。如今肅順領兵關外,固然是打了幾場勝仗,但終究不曾傷及俄國的根本。若是朕不去,只怕寒冬降臨,不等俄國進bī,兵士受苦寒不住,朝中又有那憂心於軍費靡辸之人進言。到時候,內外jiāo困,朝中立刻就有主持和議之聲大作。”
“皇上聖意堅決,又何必怕人說話?”
皇帝苦笑搖頭,“你還是不明白。”他說,“秀兒,此番對俄作戰,朕不惜動用新編綠營近半之力,遠赴關外苦寒之地,並不是只為黑龍江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為了能夠徹底的騰出手來,整肅關內民情、吏治、軍制、教化之事——你想想,朕在中原各省,廣袤之區推行新政,卻總要顧忌關外龍興之地,有俄國時不時的派兵襲擾,那怎麼行呢?故而這一次即便不能徹底解決掉俄國人在我國東北的勢力,也要他們在三五十年之內,再不敢輕舉妄動——如今朕最最缺少的,就是時間呢”
他用力握住妻子的手,輕聲說道,“秀兒,你雖不是朕的元妻,卻隨shì朕最久,朕的這番心思,也只有對你能夠言說。這一次朕出京北上,安全可保無虞,只有京中之事,要全靠你坐鎮帝都,批閱摺子的時候,要是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只管宣他們進來,詳細詢問。不必怕慢,也不必怕麻煩,許乃釗、文祥、閻敬銘、趙光等人都是做老了差事的。多問問他們,多聽聽他們的話,再落於筆端——朕相信你,一定是可以的。”
鈕鈷祿氏含著一泡晶瑩的珠淚望著丈夫,心中酸楚難言。她雖然是nv子,也並沒有度過多少書,但聽得宮中姐妹、下人閒聊的時候也能夠知道,古來君主,焉有如此為國事以身犯險的?“皇上,您……”
“朕知道你想什麼。”皇帝故意開解她的愁緒,“朕又怕冷,又怕熱,此去關外,只要想到到處是一片冰天雪地,就覺得渾身打顫,想打幾個噴嚏,才能舒服。”
皇后勉強呲牙一笑,又問道,“皇上,那您想幾時出京啊?”
“二十七日。隨同神機營一起出京。想來九月初就能到璦琿城了。”
“皇上,您……您答應臣妾,一定要早一點回來啊。”
“你放心吧。朕是一國天子,這份榮華富貴朕還沒有享用夠呢。怎麼會留在關外不回來呢?”他忽然停頓了一下,沉思片刻,慢吞吞的開口說道,“不過,話雖然是這樣說,但兵兇戰危,世事難料。要是朕真的回不來了。”
說到這裡,皇后已經嗚咽有聲,“皇上,您可不能出此不祥之言啊。”
“聽話,你起來,朕還有話對你說呢。”皇帝半是無奈,半是氣苦的一笑,拉起作勢yù跪的皇后,“要是真有那麼一天的話,你會同內閣、御前、宗室、軍機處,到乾清宮正大光明匾額之後,開啟鐍匣,按朕的話去做就是了。”
皇后終於忍耐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皇帝硬起心腸,嘆息一聲,“聽話,秀兒,你是朕的皇后,朕離京之後,國事就要你多多承擔了。”
“是,是後飲泣有聲的跪倒下去,“臣妾都記住了。”
把京中的事情料理清楚,到了八月二十七日,軍機處叫起的時候,君臣談了幾句話,各自散去,皇帝立刻更換了衣服,只由額裡汗陪著,從西華mén出宮,一路乘轎到通州,登上火車——這是專為運載兵士而準備的,不過臨時開闢出一截車廂,作為額裡汗的專車——北上山海關而去。
八月二十八日,軍機處幾個人照常叫起,不料六福傳旨:今兒個早朝暫免一天。欽此。
文祥派人打聽,只是說皇上龍體不豫,但既沒有傳太醫,也沒有用成yào,倒似乎像是咸豐二年那樣,為什麼事而和軍機處鬧彆扭,不肯臨朝一樣了。
這件事透著極大的玄機,但文祥幾個並未多想,只以為皇帝有不舒服的地方,傳太醫院來問,確定並無宣召——由此可見,皇帝的病似乎並不嚴重。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如此過了一天,八月二十九日,皇帝依舊不朝。這就很不對勁了。文祥再三再四的派人遞牌子,終於有了回應:“傳軍機處到養心殿西暖閣見駕。”
幾個人整理衣冠,進到暖閣中,一進mén就愣住了:皇帝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