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帝沒有注意到曾國藩話中的譏諷之意,自顧自的沉浸在自己的美夢中,“你不知道沒關係,朕知道就行了。除卻該有的諸如炮艦臨敵策略,海上航行必備的種種課業之外,還要成立海洋氣候、海洋天文等不同專業。上一年的時候,那個叫赫德的英國人,在上海設立的測候所,就是很不錯的一個嘗試。日後也可以命其到學院中去,將xiōng中所學,盡數傳授;還可以由他牽頭,在英國國內僱請有過海戰經驗的退役軍官,共同教習……你怎麼了?”
“皇上,皇上這番力求天下大治的聖心,臣感佩無地。只是,邀請洋人來為我天朝生員授課,臣恐百姓未必肯於依從啊?”曾國藩跪倒在暖閣中軟綿綿的地毯上,以頭觸地的大聲說道,“當年同文館之設,前車可鑑呢”
“你這是什麼話?”皇帝很不樂意,想不到自己說了半天,曾國藩居然根本沒有聽進去?“同文館創立至今,已近十年。館中不論教習、還是八旗漢人生員,如容閎、榮祿等,如今都已是朝廷部員,而京中、外省的那些清流,早已經知曉自己的目光短淺,如今可還有什麼推拒之聲嗎?”
“這?”
“這一年來,你身在外省,不知京中詳情,上一年八月間,同文館新近招收生員,報名人數,足有一千三五百人之多其中更不乏清流子弟,翁同龢的侄兒,叫翁曾源的,你知道嗎?也是其中之一。”皇帝瞪著曾國藩,大聲說道,“凡此種種,都可見如今之勢,不分滿漢,皆以為同文館所教授之學,並非傳聞所說,誤人子弟,教人忘卻先人,悖逆祖宗故而才有今天這樣拋棄成見,紛至沓來之景,你知道嗎?”
曾國藩人雖然不在京中,訊息可並未斷絕。皇帝的話並不是虛妄,只是有很多內情不明。咸豐九年,同文館招收生員,確實有很多清流子弟來報名入館,但大多數是抱著另尋一mén登進之徒的想而來的。八年的時候,京中為桂良貪墨,掀起滔天大案,其中內務府大臣,管園大臣明善也為之牽連在內,不過明善有個好兒子,名叫貴寶,是同文館第二期的生員,在總署衙mén,也算很得用的章京之一,就是為了貴寶,皇帝將明善往來貪墨的銀子悉數抄沒,而對他,卻並未臨以什麼重課。經此一事之後,京中大有那腦瓜活泛,眼光靈透的,認識到了皇帝於同文館並總署衙mén的重視——這才有了報名時,生員盈mén的景緻。
只是這樣的話如何能夠出口?沒奈何,曾國藩只好免冠碰頭,口稱有罪,“……總是臣紆籌乏策,請皇上降罪。”
“算了,你不懂這其中關竅,也難以單單以你身處局外之言而責怪你。起來說話。”讓曾國藩起身,重新坐好,皇帝又說,“我大清海岸綿長,足有兩萬公里,你想想,這樣廣袤的海洋,若是隻行以岸上防守,而不行以海洋戰略,建造一支強大的海軍的話,你認為,國家要如何防守,防守何地,才能保證西洋之國進攻的時候,我們能夠拒敵於國mén之外?”
他的話說得又急又快,難免有詞不達意處,但曾國藩還是聽明白了,關於海軍戰略,他並無不同意見,只是不願意cào之過急,以致後來出現問題,若再行補救的話……。想到這裡,他忽然又有了立言之基,“皇上所見,高瞻遠矚,海軍之設,固然是守衛我天朝永不為外敵所侵的海上長城,但臣以為,事緩則圓。宜乎緩緩圖之。”
“……當年皇上為推行吏治、民生善策,與軍機、內閣多方會商,臣尚能憶及皇上聖訓,新政推行,總要在廟堂之上,層層研商,力求絕無可為人偷漏處,方始推行而下。只是怕日後cào用起來,再有出現人為差錯,甚或為人所利用,使便民之方成了疲民之道,更有傷皇上愛民之聖德於萬一。”他說,“故而臣以為,海軍之設,亦當於廟堂諸公間,左右參詳之後,方好推行而下。”
曾國藩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話,讓皇帝楞了好大一會兒工夫,“呃……”這番話他誠然說過,但海軍之事,與民生何干?jiāo予那些內閣大佬,讓他們在賓稠廣坐之間議論軍政,先不必提他們懂不懂,即便懂得,等到拿出成議,遷延日久,把自己本來一顆火熱的心都要放涼了
他懶得再和曾國藩多費chún舌,若是真等到了勢不可解的狀態,還有最後一步棋可以走,“此事容後再議,你先下去吧。”
“是。”曾國藩自知多說無益,不再遲疑,碰頭而出。
皇帝嘆了口氣,抬起頭來,正碰上驚羽怯生生的眼神,兩個人相視一笑,“皇上,您……生氣了?”
“沒有。只是有點失望,你看見了嗎?連曾國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