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祥為之語塞。
穆沙維耶夫的話並不是撒謊,額爾古納河上的界點本來是墨裡勒克河河口,上移至根河河口,這本身是清政fǔ單方面在邊界上對俄國的讓步——對於一個主權國家來說,這樣的外jiāo失誤,是非常非常令人覺得難過和惋惜的。
偏偏他說的並非虛妄,連文祥也為之問住了。
此時坐在文祥身邊的志顏說話了,“既然閣下這樣說的話,貴我兩方又何必為此事爭論不休?便是連這一次的會商,似乎也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了吧?”
穆沙維耶夫讚許的瞄了一眼這個身材瘦削的年輕人,暗暗點頭,“話不是這樣說的,中國大人閣下,我國沙皇陛下有感於中俄兩國多年來睦鄰友好,特派我到貴國來,為兩國邊境多年來彼此爭端,取得貴國的諒解,並同意,只要貴國肯於答應我方一個小小的要求,我國甘願退回墨裡勒克河之地,恢復到當年簽訂之尼布楚條約中規定的界點之外。”
聽文祥把第一天會商的經過說完,由驚羽呈上厚厚的一摞會議記錄,皇帝無暇細看,先放在一邊,很感興趣般的問道,“俄國人真是這樣說的?”
“是。奴才聽得清清楚楚,俄國人真是這樣說的。”文祥答說,“照奴才看起來,俄國人為取得名正言順的黑龍江通航權,簡直不惜血本了。”
“倒也說不上什麼不惜血本。只能說是不得已而為之。畢竟,恰克圖一地的貿易,為新開各地口子,帆影蔽日之景比較起來,在俄國人的心中,分量已經大不如前。若是能夠以此換得黑龍江的通航權,換做是朕,怕也是會答應的。”他分析了幾句,又說道,“不行告訴俄羅斯人,大清不允許俄羅斯人的任何船隻,不管是兵船還是商船透過黑龍江水域。”
“是。”
“文祥,你是不是不以為然?以為朕這樣做,有舍大義而就小利之感?”
文祥一驚,趕忙跪了下來,“奴才怎麼能有這樣的想法?正如皇上聖訓所言,黑龍江是我天朝內河,不準外人行船其上,正是明君……”
“人說慈不掌兵義不掌財,用到朕身上,是再合適也沒有了。有時候想想,兩國開戰,有多少天朝大好男兒血灑疆場,朕總會覺得不忍心,但若是以為如此,朕就會答應俄國人的請求,將內河開放給對方,他們就錯了”皇帝訥訥的說道,“不要說是死一些士卒,就是朕御駕親征,親冒矢石,甚至為祖宗基業流盡最後一滴血,又有何懼?”
“皇上?”
“朕已經命山東、山西、河南三省的綠營新軍做好了開拔的準備。”皇帝垂下目光,注視著下跪的文祥,“於俄羅斯國一戰,只怕已經不可避免,既然要戰,我天朝就要做好一切戰前準備,今天不提,明天你去見俄使,告訴他們,他要戰,天朝就陪它打到底”
命文祥幾個人退下去,皇帝忽然覺得一陣徹底的放鬆:當初只是懷疑,如今則成了事實,既然彼此立場涇渭分明,透過外jiāo途徑只怕已經再難有所寸進——這樣也好,省得自己和俄國人再費勁腦筋的胡luàn琢磨,接下來,就該把jīng力放在如何打贏這一仗上了吧?
腦中一陣轉念,想到十幾天前出發,趕赴齊齊哈爾任上的奕山,不知道他到了沒有啊?
奕山是五月十九日到達齊齊哈爾黑龍江將軍衙mén的,黑龍江將軍和伊犁將軍一樣,職銜雖然是軍職,但所管範圍極寬,治下舉凡軍政民事,皆由其人一言而決,而下轄軍民,亦以官名自稱——即自稱為黑龍江人。
現任黑龍江將軍是常清,他是滿洲鑲藍旗,姓愛新覺羅,字靖亭,道光二十七年,由正白旗méng古副都統調任烏什幫辦大臣,咸豐三年任庫車辦事大臣,九月任喀什格爾領隊大臣,次年正月授葉爾羌參贊大臣,六年十月,授伊犁將軍,未到職,奉詔進京,改任黑龍江將軍至今。
常清也接到了軍機處的廷寄,知道皇帝簡派奕山到此,是來接替自己的職掌的,,算一算日子,從奕山出京,路上總要走上二十天的時間,便吩咐帳下的中軍,把多年來一應公牘文案之類的物什準備停當,等新官一來,即刻辦理jiāo接,至於迎請之事,左右時日還長得很,不必著急。
但沒有想到,奕山來得速度比他想得要快得多,早上起來,剛剛用過早飯,正要回房中由小妾伺候著用一頓鴉片煙,不想衙mén外人喊馬嘶,一片喧闐之聲,常清大怒,“吵什麼?還有沒有規矩了?”
“大人,新任黑龍江將軍,奕山大人到了。”
常清大吃一驚,“怎麼這麼快?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