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死不死,偏偏這個時候,縣裡的巡檢,名叫華野的,帶著幾個稅丁,手中各提著一根鐵籤子,招搖而過,路上的行人也就罷了,擺地攤的小商販,知道華野是縣城中的一霸,誰也不敢招惹,紛紛躲避。
華野好喝酒,早上起來不知在哪裡飲了幾杯,臉色通紅的一路走來,看看這裡,摸摸那裡,到了魯家老大的身前:“魯老大,上次集日,你欠的三十文稅錢,該還了吧?”
魯老大趕忙賠笑臉:“華爺,您瞧,俺剛剛才來,這不,還沒開張呢。不如等今兒個集日散了,小的給您送過去?”
“你糊塗了?”華野還沒有說話,跟在他身後的一個籤子手叫囂了起來:“讓我家大人在衙門中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誰不知道,這泗水縣的集日,有我們大人從中操持,每一次都要到下午晌頭?要我家大人在衙門等你一天嗎?”
魯老大還不等說話,在一邊聽得清楚的小楞心中大怒,一步衝了過來:“俺大哥說了,下午有了錢就給你送過去,怎麼的,不行啊?”
魯老大大吃一驚,一把把弟弟拉在身後:“華爺,小的這個弟弟是混賬人,他……吃多了馬尿,在這胡唚呢、”
這句話可惹禍了,華野牛眼一瞪,揚手給了魯老大一個嘴巴:“孃的,你說什麼呢?誰喝多了馬尿?”
小楞眼見大哥為人家打了一個嘴巴,心頭冒火,一把推開哥哥,衝上前去和華野扭打在了一起。他是自小練武,擔石鎖,舉石墩,身材魁梧,力氣很大,一眾籤子手都是養尊處優慣了的,如何是他的對手?不一會兒的功夫,就給他打得滿地亂滾,狼狽不堪。
華野之下的籤子手,在縣中人緣極壞,百姓看見這些混賬捱揍,心中叫好,不要說上前幫忙,就是連一個跑去報官的都沒有。還是一個籤子手,見勢頭不好,撒腿跑回縣衙,叫來三班六房的捕快,才算把小楞制止住。
小楞自然給關到縣衙的監獄之中,魯老大人窩囊,哭哭啼啼的回到家中,和父母說了一遍,老夫妻大驚,趕忙再度入城,到縣中準備找人,求饒告幫。
像這樣的毆鬥,屬於細故,按照大清律,小楞自然會受一些皮肉之苦,不想此事給劉滋才知道了,當他聽聞是稅丁和商戶言語不和,當場動手之後,突發奇想,當即行文泗水縣,讓泗水縣令將此案人犯、證人、卷宗全數解到府衙,他要親自審理。
這是一種不合乎清代司法規程的創舉,不過泗水縣令也猜到了上官的意圖,當下命人將案子移交府城,自己則在一旁聽審。
劉滋才把案子的情況做了瞭解,最後宣讀判決:魯小趕身為鄉民,為稅丁言語失節,不知容忍剋制,反倒揮拳相加,非法理所容,故念其不通文字,不知禮制,網開一面,責打四十板子,枷號三日。
小楞身體健壯,皮糙肉厚,四十板子打下去,混若無事。不論怎麼看,都是他佔了極大的便宜。
而對於華野之流的籤子手,就沒有那麼客氣了,劉滋才認為,華野身為一縣巡檢,於當值之日,飲酒作樂,更且於言語之中侮辱百姓,實屬有辱斯文;另外華野乃是官身,本身更當守法,為百姓做一表率,而據本官所知,華野其人,在縣中久為百姓怨懟,種種不法行徑,難以贅述。故而,行文泗水縣令,免去華野縣內巡檢之職,下屬稅丁,本性貪婪,早成縣內蠹蟲,仿華野例,一概免職。
這件事哄傳兗州府治下的十縣之內,這時候不論大小商賈都明白了,原來朝廷於新政頒行之時的詔旨所言,不是虛妄有了,真的是允許商賈於這些稅丁之流有監督之權了?
因為有了這樣的前車之鑑,兗州府轄的各縣之中,商民百姓到衙門呈告稅丁的各種案子層出不窮,幾乎每一個百姓、店家都有給稅丁需索過的經歷——經常是各縣忙得不可開交,而其中,每一個稅丁身上,都要分擔上十數,數十樁官司
到了六月底,眼見得稅丁全數為人控訴得離了職位,弄到縣裡連負責徵收稅款的人丁都沒有,各縣只好把三班六房的捕快分派出去,暫時擔任這些人的職分,縣令看看不是事,向府裡呈報,劉滋才想了想,決定暫時將稅丁從監獄中放出來,各司其職,不過事先嚴厲告誡,再有為商民呈控的,一律就地免職,再也不復起用。
說到這裡,勞崇光停止了講述,抬頭看看,“皇上,如今山東省內,百姓好訟成風,有一點委屈,也要到各府縣去報官,臣想,是不是……”
“你想什麼?是不是暫時停止這種商民告官的風氣?不行的。”皇帝斷然拒絕,搖頭說道:“百姓與百姓之間,若是為了細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