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
“嗯。”
“這麼件案子……。”
“這是先表微意。”劉學太搶著說:“事情弄好了,還有這個數。”他又伸了三個指頭。
張書辦想了一下,很認真地說:“也罷了不過話說在頭裡,我是淨得。”
“自然,自然。毛師爺那裡另外已經有了。”
“我上去說。倘或他有話下來,你得告訴老胡,讓他找補。”
“那當然,反正不讓你為難就是。”
毛師爺倒沒有說什麼,也許已經滿足,也許等案子到了緊要之處,另有需索。張書辦心想,反正有話在先,歸劉學太自己去打點,這時就不必談錢,只談人好了。
“人是太瘦小了一點,不過講話倒還老練,能充得過去,而且也不盡是混充。”
“這怎麼說?”毛師爺問道:“這傢伙也是一起下手的?”
“下手的是老胡的侄子,他也跟了去的,不過並不知情。”張書辦說,“總扯得上一點邊,也不完全是冤屈。一切都靠師爺了。”
“等我想想。”毛師爺在想,馬翥有些書呆子的味道,又是很深的近視眼,若是坐堂問案時,弄得黑黝黝地讓他看不清楚,這一案可以混得過去。不過,由縣而府,由府而道,一直到省裡,都要打點好了,才得無事。
“老胡知道。”劉學太這樣回答他,“已經有預備了。”
“那行。”
於是毛師爺派人將馬翥請了來,一見面就說:“恭喜東翁,正凶已經抓到了。”
“彼此,彼此”馬翥笑容滿面地答道,“全是仰仗老夫子的大力。”
接著便談到案情。這些盜案重犯,往往先由刑房書辦問一遍,作成‘節略’,敘述案情梗概,這份節略是早就做好了的,馬翥接到手裡,看不了兩三行便停了下來,臉現訝異之色。
“想不到這個盜魁,這麼年輕,才二十一歲”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審案子宜乎虛己以聽,東翁切莫先存成見。”
“說得是,說得是”馬翥受教,等將節略看完,便要傳諭升堂。
“東翁”毛師爺攔阻他說,“此時還不宜提審”
“噢”馬翥問道:“莫非有什麼說法?”
“胡體安能在千里以外作案,黨羽自然不少,此刻提審,不禁百姓旁觀,倘或有那無法無天的在公黨鬧事,雖無大礙,究於東翁官威有損。”
“是,是”馬翥心誠悅服地請教:“那麼,老夫子看,以什麼時候為宜?”
盜案、風化案,或者涉於機密,有所關礙的案子,原可以便衣在花廳提審,馬翥十年寒窗,初為民牧,既不諳世故,更不懂做官,毛師爺便是欺他這一點,一本正經地說道:“明日早堂,越早越好。一則,清靜,再則,要弄成陰森森的樣子,教犯人想到,上有鬼神,不可欺誑,自然照實作供。”
馬翥自然嘉納其言,傳話下去,第二天早堂問案。
第二天曙色初透,公堂便已伺候好了,馬翥也是半夜裡就被喚醒,漱洗飽餐,然後換上公服坐等。到鍾打六下,刑房張書辦到簽押房窗外稟報:“請大老爺升堂。”
由上房過二廳、到大堂,在暖閣中升了座,只見正前方一塊灰濛濛的天,正飄著毛毛細雨,還有風,吹得公案上一盞紅色牛角罩的燭臺,光暈搖曳,連文牘都不甚看得清楚。此外的光亮,便只有正簷前兩盞用三腳竹架支著,‘通城縣正堂馬’的字樣猶新的大燈籠,照出站班的皂隸,肅然無聲地分列兩旁,手裡不是拿著竹板,便是刑具。
“都伺候好了”張書辦在馬翥身邊關照,同時將個紅布面的卷宗一揭。
於是馬翥用硃筆在名單上一點,口中吩咐:“帶胡體安”值堂的皂隸大聲應著:“喳”著到簷前宣示:“堂諭,帶胡體安。”
劉學太已經在西角門外等候了半天,這時便拍著王樹汶的肩膀,安慰子侄似地說:“要怕,不要怕一切有我。縣大老爺是書呆子,最好說話;你答供得乾淨俐落,他一定高興。”
王樹汶深深吸了口氣,重重地點著頭說:“知道。”“好,上去吧”
於是鐵索鎯鐺,就象變把戲牽出一頭猴子似的,將王樹汶牽到堂上跪倒。為了要做出強盜的氣派,他依照劉學太的教導,昂起了頭,極力裝成滿不在乎的神態。
“稟報大老爺,”劉學太屈一膝大聲說道:“奉堂諭,帶到盜犯胡體安一名。”
馬翥向下望去,影綽綽一個瘦瘦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