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有高士奇,世宗朝有方苞,這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只是,皇上欽點翁同龢入值南書房,在朝臣看來,又是一位政壇新秀嶄露頭角,而在南書房伴讀,名義上是詞臣,不過皇帝所處置的皆是軍國之事,萬一有徵詢之語,傳揚出去,旁的人都會認為是翁心存父子藉機在皇上面前進言——若果和軍機處的奏對偶有不符,……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翁同龢畢竟是年輕人,沒有父親想得那麼多,聞言大喜過望,他自己不好說話,只是用很是期待的眼神看著父親:“翁心存?”
“啊,臣在。”
“這一次到熱河行宮去,就讓翁同龢也隨扈吧。”
見皇上聖意已決,翁心存不能再說旁的,和兒子一起叩頭謝恩:“臣領旨,謝恩。”
皇帝讓兩個人站起來,對翁同龢說:“你是布衣入值,有些話朕總要說在前面,也免得日後你身犯咎戾,有人說朕不教而誅。”
翁同龢不敢怠慢,再一次跪了下來,因為已經確定要入值南書房,就不能再以學生自稱,而是要稱臣了:“臣,恭聆聖訓。”
“朕為人最是簡單,對身邊近人只求德行,心地。才學嘛,倒不會苛求過甚。這德行,就是精白一心以侍朕躬,存了這樣的心,便是偶有咎戾,朕也會容讓一二;若是你以為身為朕身邊之人,便做一些不當之為,朕處置起來,也絕對不會考慮你是何人子弟、家世背景這一節,你一定要千萬記住。”
懷著一則以喜,一則以懼的心情在門口跪送皇上登轎而去,翁心存和兒子回到廳中,老人接過下人遞上來的手巾把擦了擦額頭,嘆息了一聲:“哎龢兒?”
“兒子在。”
“皇上召你進南書房,正是天恩浩蕩,施與祖宗,你心中可有什麼定見嗎?”
“兒子以為,南書房本來是詞臣所處之地,兒子又全無功名,當全以文字之役供皇上趨走,其他的,一概不聞不問”
“說得好”翁心存少有的大聲當面誇讚著兒子:“你能夠有這樣的見識,我就放心了。只盼你能夠秉持這一刻的恬淡自處之道,日後常伴君側,之道,大可以一展你多年所學,其他的,你記住,便是一個字,也不可進言。你明白嗎?”
第21節灤陽行宮
第21節灤陽行宮
自從嘉慶二十五年,皇帝崩於避暑山莊行宮之後,道光三十年中,皇帝玉趾從未駕臨此地,新君登基之後,彷彿也忘記了在這距離京畿不遠之地尚有一處行宮所在,直到咸豐二年的八月份,諭旨降下:皇帝將於明年的五月份再一次臨幸避暑山莊,一時間直隸總署下轄的各方衙門趕忙動了起來。
首先就是要打掃庭院,準備接駕事宜,將已經數十年不曾動用過的滷薄法器重新翻找出來,行宮中的各房、殿、廊該刷漆的刷漆、該糊裱的糊裱,該撤換的撤換,從京中到熱河行宮的蹕道也要鋪墊——這些都要由直隸總督府派人和內務府、工部、禮部聯絡,也不必細表。
奉天將軍、古北口大營將軍、熱河提督、喀喇沁左旗綠營都統,還有此次特別到熱河行宮來朝見的蒙古諸王、京師各衙門委派的堂官,提前來到,會同禮部,由孫瑞珍帶領迎駕。知會辰時正牌,御駕進城。
這等事都是有成例可循的,操持起來倒也不會很費精力,只有多年未曾經過,很多人都是想趁著這樣的機會開開眼——便連同是禮部尚書孫瑞珍和倭仁,也無不抱著這樣的心思——聽早年間的人說過當年乾隆皇帝,嘉慶皇帝出巡時的盛況,不過那都是是前朝故事,誰也沒有實地看見過,這次隨班立在德華門內,緊靠御街,要看個清爽。
辰牌二刻,德華門外石破天驚般炮聲九響,頓時鼓樂大作,六十四部鼓樂由暢音閣專職供奉獻奏,傳來他們悠揚沉渾的歌聲:“……大清朝,景運隆。壹戎衣,龍起雲從;……雷人壽年豐,時擁風動,荷天之寵。慶宸遊,六龍早駕,一朵紅雲奉。扈宸遊,六師從幸,萬里歌聲共……”
歌聲中鍾磐清揚,真個發聾振聵,洗心清神。隨著樂起,德華門內八對大象馱著香鼎寶瓶依次跪下,便見六十四名先導太監由董承祥帶領,手捧拂塵徐徐而入。
德華門內文武百官和大街上黑鴉鴉的人群,立時安靜下來。自然跪在地上斜著眼瞧,以翠華紫芝為先導,一共是五十四蓋,有九龍曲柄蓋,直柄蓋,青紅皂白黃五色花卉蓋,雜錯相間。接著是七十二寶扇,四對壽字扇,八對雙龍扇,後邊也有單龍的,孔雀雉尾的,還有繪鸞繪鳳的。
寶扇過去是八面華幢,分長壽、紫雲、霓霞、羽葆四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