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走了幾天,給他瞧出了其中的隱秘:在省裡的賑濟銀子劃撥到縣中的開始幾天,粥米濃稠還好,過了不到十天,眼看著粥米越見稀薄,到最後,簡直便成了白水一般
他在這山東省內呆得久了,米市行情熟稔在心,一斗米在兩錢一兩分上下,便是在這等大旱的年景,米價略有上揚,也絕對不會超過兩錢五分,以每天每個粥廠用米一百石計算,便是二百兩銀子,縣裡共有六處粥廠,十天的時間一萬二三千兩銀子,省裡給泰安府下轄的兩處被災小縣撥款四萬七千兩,卻連二十天的時間也支應不過去,雖然期間還有一些其他的開銷,也可以想見,其中必定有人從中漁利
因為這樣的計算,崔荊南上了一封奏摺,派自己隨身的一個僕人攜送赴省,自己帶人出了平陰,到了萊蕪,到達不久,就接獲軍機處的廷諭,居然是命他在萊蕪、平陰兩地詳加探訪,以求更加細緻的回報。
這是沒有先例可循的,崔荊南有心再封奏一番,問一問細節,又覺得不必。既然軍機處已經發出廷喻,想來就已經是皇帝默準的了,自己再上表章,倒顯得自己沒有任事之能似的。
“老爺,可還有什麼吩咐的嗎?”
“啊?啊沒有,沒有。”崔荊南從桌前站了起來,難過的舒展一下身體,向外呼喚:“孟翔?孟翔?”
“小的在。”客房的竹簾挑起,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人快步走進:“少爺,有什麼吩咐?”
“我的背,哎,癢死了,拿藥來。”
翔答應一聲,轉身出外,到了廊下,還有一個年輕人,正蹲在爐灶前為少爺熬藥。崔荊南的背癰之疾由來已久,呆在他身邊的幾個人久病成醫,這等煎藥熬汁的功夫不在話下,很快的,孟翔端著一碗湯藥進到房中,伺候著少爺服下:“少爺,可好點了嗎?”
放下藥碗,崔荊南側臥在床上,低聲問孟翔:“上一次抓的藥,怕是又吃完了吧?”
孟翔苦笑了一下:“還有一副。明天,又要去抓了。”
“上一次在東阿見到的老先生還和我說,服一劑陰必變陽而作痛。再一劑而痛亦消,再服一劑而全愈,竟消滅無形也。現在想來,也不過是大言之談啊。”
“其實,少爺上一次在東阿服過藥之後,不是也確實由癢轉痛嗎?”孟翔說:“可見藥方還是管用的,只是,奴才想,少爺一路奔波,總也得不到休息,方才有此反覆。等到山東事了,回到京中,讓少夫人伺候少爺休息幾天,再加上藥物之功,便一定可以去根。您也就不必如此每天裡為背癰疾患而難過了。”
“但願如你所說吧。”崔荊南又問道:“上一次回京,聽你家主母說,小翠病了,可很要緊嗎?”
孟翔低垂下頭去,好半天的時間沒有說話:“聽郎中說,是消渴之疾。”
“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府裡怎麼……哎”崔荊南長長的嘆息一聲,慢吞吞的說:“一個是這樣,兩個也是這樣。”
“少爺不必為她擔心,上一次回去聽她說,主母把同仁堂的郎中請到家中為她看過,也開了方子,不妨事的。”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哦,少爺。明天抓藥……的錢,”孟翔囁喏著說:“沒有了。”
“又沒有了?”崔荊南胡亂的眨眨眼,從床上爬了起來:“暫時拿我冬天穿用的狐狸皮袍子去當了吧,左右現在也用不上。”
“少爺,袍子是老爺留給您的,還是……”
“不用多說了。等到辦完了這一次的差事,我再找同鄉同僚挪借幾文,贖回來也便是了。”
“便是這樣的話,少爺,這一次怕是還要幾天才能完事的吧?”孟翔低聲的嘀咕著,他說:“現在的天氣還好,等過上一段時日,天氣真的冷了下來,您的身體,可怎麼得了啊”
“我有點累,孟翔啊,你和阿福、大勇他們也休息去吧。”
“是。”
一件七成新的雪狐狸皮的袍子只當了不到十五兩銀子,簡直算是白送給對方了去典當的崔福是個脾氣很火爆的年輕人,幾乎要和當鋪的朝奉當面吵起來,對方卻不緊不慢,站在高大的柵欄後面,冷笑著低頭下望。
時逢災年,正是這等典當行財源廣進的時候,你捨不得,有的是人要靠典當過活,所以也不和他著急:“喂,你到底當不當?不當就躲開,不要耽誤我們做生意。”
“當了”崔福沒有辦法,把個厚重的包袱向裡面一遞:“當票,銀子”
把銀子和當票放好,出了典當行,街邊不遠處就是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