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捷才!”曾國藩由衷的誇讚一聲,取筆在手:“我來謄錄。”
左宗棠微笑著點點頭,凝望著柳外斜陽,悄悄念著:“秋意蕭疏,花枝眷戀,別有幽懷誰省?”
“難得是一派白石之風!”眾人都是懂詩之人,點評之時恰到好處,更令左宗棠胸懷大開。故作謙虛的一笑:“我何敢望姜白石?”當下便又唸到“斜陽正永,看水際盈盈,素衣齊整;絕笑蓮娃,歌聲亂落到煙艇。”
坐在一邊的江忠源搖頭晃腦的品味著此中意境,這時候還不忘插上一句:“該‘換頭’了。上半闋寫景,下半闋該寫人了。”
“樵野兄這是出題目考我呢。”左宗棠詞性大發,也不客氣:“本來想寫景到底,你這一說,害我要重起爐灶。”說罷,他掉轉臉去,靜靜思考:“有了!”
“是什麼?”
“我自己來寫。”說罷從曾國藩手中接過紙筆,一揮而就。他自己又重讀一遍,鉤抹添注了幾個字,然後擱筆,將身子往後一靠,是頗感輕快的神態。
於是自眾人俯身同看,那下半闋《臺城路》寫的是:“詞人酒夢乍醒,愛芳華未歇,攜手相贈。夜月微明,寒霜細下,珍重今番光景。紅香自領,任漂沒江潭,不曾淒冷;只是相思,淚痕苔滿徑。”
“這寫的是殘荷。”胡林翼低聲讚歎:“低徊悱惻,一往情深。”
左宗棠當然有得意之色,將手一伸:“你們的呢?”
“我要曳白了。”
“我也是。”曾國藩介面道:“珠玉在前,望而卻步,我也只好擱筆了。”
“何至於如此?”左宗棠反倒矜持起來:“這首東西實在也不好,前面還抓得住題目,換頭恐怕不免敷衍成篇之譏。”
“上半闋雖好,他人也還到得了這個境界,不可及的倒是下半闋,寫的真性情,真面目。”胡林翼轉臉問道:“滌生兄,你以為我這番議論如何?”
“自然是知心之言。”曾國藩很是認真的端詳了一番已成的文稿,心中慨嘆:名利二字,讓多少天下豪士扼腕!文中一派清幽愁思躍然紙上,怕真的是心中所想,化作手中之筆!推己及人,若是自己身處左季高之境,怕是連這番心境也未必有了吧?一念至此,倒是對他又高看了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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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告辭之前,曾國藩拉住左宗棠的手:“季高兄,如今天下再不是當年文風不振時日,天下才俊之士不愁無登進之途。左兄大才,想來便是曾某不提,儒齋兄也不會放過。倒是應該早做打算啊!”
“此話怎麼說?”
“左兄大才,不但三湘之中盡人皆知,便是皇上,也久有耳聞,若是此一番薦才之舉卻沒有左兄大名,天下人笑話國藩事小,皇上竟不知、不用大才若兄,怕是也會辜負了天下人的一片期待之心呢!”
“啊!”左宗棠大大的被他提醒了,身為讀書人,又是滿腔抱負,這一次為國舉賢,乃是朝野上下人人關注的大事,自己久負文名,若是真的不在其中的話,旁的人不會想到是他有意推辭,只會是當曾國藩沒有識人之明,倒不可輕忽以待哩:“那,依曾兄之見呢?”
“若是某來看嘛。左兄雖有大才,卻也不宜應天子傳召而入廟堂。倒是應該在儒齋兄幕府屈身一段時日,待日後時機成熟,再騰挪也不晚。”
曾國藩的話說得很是委婉,左宗棠卻也聽出了言外之意:自己的脾氣從來就大,若是藉此機會一朝登龍,怕是將來於公事上少不得和同僚不睦,在駱秉章府屈身一段時間,倒也可以藉機磨練一下性情,更加可以熟悉一番官場上的習慣與避忌。倒不失為一條曲線救國的好計。
曾國藩看出他有點意動,輕輕地拍了下他的肩頭:“季高兄,天下需要湖南,湖南需要左兄這樣講實學的讀書人。望左兄好自為之啊!”
第54節 宦海生波(1)
刑部的監獄俗稱叫天牢,正式的名字卻是叫‘詔獄’。因為凡是‘入住’這裡的,將來的名字都是會出現在詔書中的,故而得名。也可以說,每一個住進這裡的人,都是大有來頭,就如同是洪秀全這般受到舉國關注的大案首犯。
和提牢司的夏成海交卸了差事,把一干人犯押解進牢房,並命人認真看管,周祖培這一次奉旨出京就算是順利結束。不過還不能就回家,因為是欽命差事,還要到御前做一番正式的陳述,才算了事。刑部各堂的司官知道他要到圓明園見駕,也不敢阻攔,互相拱拱手,道聲辛苦,便各自忙碌去了。
從刑部大街出來,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