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她的視線穿過不斷晃動的火光和冷寂雲的目光相對,立時在對方眼中看到同樣的驚愕無措。
“不可能,這不可能……”蘇因羅似乎猛然想起什麼,用顫抖的聲音急切地問,“你是何時的生辰,是不是隆冬臘月?”
冷寂雲只覺眼前一陣陣發花,整個天地都翻攪成一片,耳中蜂鳴,也不知對方在問些什麼。
蘇因羅眼中充血,伸手扣住他的肩膀,聲音厲得快要撕裂:“你究竟是不是臘月出生!”
冷寂雲腦中又昏又脹,卻被肩頭傳來的疼痛拉回少許神智,恍惚道:“初夏。”
“初夏……初夏,怎麼會是初夏……”蘇因羅兀自喃喃自語,如入魔障。
冷寂雲手心冰涼,五臟六腑一起抽痛起來,心底那股瘋狂生長的情緒卻不知是恨是悲。
“我是何時出生的,難道你不知道?”他凝視著蘇因羅,眼瞼有種麻木緊繃的錯覺,只是抬眼這個簡單的動作竟然做得無比艱難,“你不是……我娘嗎?”
蘇因羅身軀一顫,像是被這個輕飄飄卻帶著諷刺的字眼一下子刺痛,竟渾渾噩噩地垂下手臂,踉蹌著連退數步才勉強撐住根樹幹站穩。
“蘇枕河騙我,她……竟然騙我!”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隱瞞,在冷寂雲正式踏足江湖之前,血閣以外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當蘇因羅得知冷謙生有一子,已經是蘇枕河成為血閣閣主的那一年。
適時,沉寂多年的蘇家再次遭到武林門派打壓,形勢異常緊張,但蘇因羅不顧蘇家上下反對,暗中約蘇枕河會面。
她幾乎可以肯定,半月前那個帶著二十一人在肅風山下血戰七天七夜,小小年紀就驚動了半個江湖的孩子是她的骨肉。
這幾乎是在得知冷謙的死訊之後,唯一令她稍感欣慰的訊息。
蘇因羅至今難忘,那時遲來十載的初為人母的喜悅,彷彿在她當時全然灰暗無望的生命中開出一朵花。一個剛剛步入中年就已將別人一輩子的苦辣酸甜提前嚐盡的女人,猛然發現自己還可以為了一個人一件事而活。
可是蘇枕河非常肯定冷寂雲生在隆冬,推算日子,冷謙懷有身孕是在他血洗江湖,兩人徹底反目後的第八個月。
即便蘇因羅是個習慣了被背叛的人,那時那刻,她心頭最後的一抹熱望也凍成了冰。
“我不懂,既然你是我的骨肉,冷謙為何要那樣對待你,難道他就那麼恨我嗎?”蘇因羅想象著自己說這話時的語氣應該是極度的驚怒,然而話一出口才知道已經耗盡全力,連控訴都顯得蒼白無力。
她很清楚冷謙生前對這個孩子有多麼殘忍,從前只當他是為了報復自己才委身於人生下冷寂雲,所以當他看到冷寂雲時也只有厭惡和痛恨,沒有半點尋常父親應有的關懷。
今天才知道,原來冷謙真正恨的人是她蘇因羅,以至於把這種恨意全部轉嫁到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親生兒子身上。
你太狠了,真的太狠了。
蘇因羅閉上眼睛,火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火把灼燒的聲音不斷在耳邊響起,但冷寂雲的心好像一顆磐石沉入大海,從最深的深處生出一種可怕的寂靜,隔絕了四周的一切。
他看著蘇因羅,看著她向來挺直的後背完全垮下來,彷彿一夜之間老去十歲,看著她原本帶著精明算計的表情被痛苦取代,那表情甚至只是看上一眼就能嚐到苦澀。
冷寂雲的眼睛一動不動,彷彿無法睜大,無法閉起,無法眨一下,也無法轉開視線。
眼淚因雙眼痠澀而迅速彙集,把本就脹痛難忍的眼眶撐得滿滿當當,視野裡的人和物都變成被眼淚扭曲的模糊影像。
“也許他也不知道我的生母是誰,只知道他所希望的那個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在我身上看到最多的,是那些侮辱過他的女人們的影子,他始終不肯殺我,卻是怕自己錯殺了你的兒子……”冷寂雲的聲音哽住,半晌才道,“可我那時候還不懂,以為他也曾對我心生不忍,一念慈悲。”
誰知蘇因羅聞言突然臉色大變:“你說什麼,什麼叫侮辱過他的女人們!”
冷寂雲被她猛然拔高的聲音震得渾身一僵,當年的事傳得江湖皆知,為什麼蘇因羅的反應竟像全不知情?
蘇因羅氣急敗壞道:“你說清楚,那話是什麼意思?”
站在一旁的管家見情形不對,忙開口道:“家主,他只是神志不清胡言亂語,您又何必當真……”
蘇因羅充耳不聞,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