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若篤魯不是為了保住他的性命,故意受了他那一劍,那麼,他不可能活著回來。若他娘沒有自盡,他沒有對人生失去信念,那麼,他就不需要太平重新點亮他的生命,他不會把太平當作活著全部意義,更沒有勇氣做出私奔這樣愚蠢的決定。
若他沒有與太平私奔,就沒有與武后的那場交易,他不可能獲得現在的一切。發生種種好似互無關係,可細細想來,它們卻微妙地盤根錯節。他不想再否認過去,也不想再假設現在。
可他心裡一直都有這樣感覺,他現在擁有的權勢,地位,財富,那些讓人夢寐以求的一切,都是用他爹孃的性命,失去最愛的女人所換來的。
他覺得,只要有半點享受它們的心思,只要有半分因為它們感到快樂,或是幸福的念頭,他就會感到無比恥辱,無比禽獸!
所以,對待現在所擁有的這一切,他只能像個苦行僧,用痛苦來鞭撻自己,用懺悔來懲罰自己,可頓悟卻好似遙遙無期。雖然,他心中飽受痛苦,卻想對看出他痛苦的人掩蓋實情,因此,他笑著回答道:“快樂。”
聽到他的回答,尹玉書點點頭:“快樂,那就好。”
至此,倆人再次一次陷入沉默。不覺,袁一領著尹玉書走來了,上次曾與上官婉兒走過的那條復廊。當他回過神來,見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走來這裡,他感到出奇的詫異。
他或許不知道,或是不敢承認,其實,他是被難以遏制的思念帶來這裡,懷著一顆期待偶遇的心,用最具欺騙,最不經意的方式看一眼太平。
此時,他的心陷入了詫異的慌亂中,可他的腳步卻因害怕期待落空,而行走得越發緩慢。
他的身體卻很誠實的挨著有漏窗的牆走著,他的耳朵更敏銳地捕捉著四周的聲音,他的眼睛說服他的心,他只需要輕輕一瞥,任何人都不會發現他的秘密。
在期待中,每一刻都過得很慢又很快,慢的是期待遇見的煎熬,快的是害怕希望落空的腳步。他所有的緊張,擔憂,期待都表現得極其細微,旁人難以察覺。
即便此時,當太平真如他期待的那般出現,他眉梢驚訝地上揚,瞳孔因為興奮而放大,又不知如何應對的向後退了一步,這種種的慌亂,手足無措都被他掩蓋得極其微小,甚至可以達到旁人眼中的自然程度。
好似,他曾為這樣的相遇,在心中排練過成千上萬次,現在,他只是在熟練運用著排練技巧。
這次,太平不是出現在復廊的另一側,而他也不是像上次那樣,透過漏窗默默地偷窺她,此時,她與他走在同一側復廊,她正朝他迎面走來,而薛紹依舊陪伴在她身邊。
他愣了片刻,方才重新邁開步子,用鎮靜卻顯得有些僵硬的腳步,走向太平和薛紹。他將冷汗直冒的手背在身後,他昂頭挺胸裝出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可他卻能夠感受得到自己每個毛細孔都散發著沮喪無助的氣息,就好像是捱了棍棒的流浪狗。
這時,像是滿腹心事的太平一直低著頭,只見她身穿杏色團花錦緞裙,外披銀狐貂裘披風,梳著飾以金步搖的隨雲髻。
她不經意地抬頭,看到袁一正昂首挺胸朝自己走來,這是自從回到長安以來,他們的首次見面,一剎那間,她感覺自己像被雷電擊中了一般,僵硬的愣在原地,無法再移動半分。
太平的反應都被不遠處的袁一看在眼裡,他每向前邁進一步,就有一種關於下一刻,將有什麼發生的猜想浮現在他腦海。
太平會憤怒的衝向他?
太平會轉頭跑開?
太平會哭泣著投入他的懷抱?
各種猜想交織在一起,在他腦海中嗡嗡作響,他內心思緒翻騰,無比焦灼地等著下一刻的到來。他努力保持的原有的步態,原有的神氣,原有的冷漠,可高傲的視線總是不自覺的垂下,飄忽而閃躲地落向太平。
見他一步步走近,太平的千種情緒,萬般怨恨驟然湧了上來,刺痛心頭,酸了鼻尖,模糊了視線。她一種驚人的剋制,將淚水阻攔在眼眶,而後,又讓氾濫的淚水退了回去。
當她止住了軟弱的淚水,血管裡每一滴帶有怨念的血液,彷彿都透過心臟的泵送到臉上,變成如火一般的憤怒,在臉上的每一存肌膚上燃燒。終於,她邁起步子,要向眼前這個她心心念唸的混蛋,發洩她的憤怒。
第194章 深情難知
此時,薛紹正牽著太平的手,他輕輕拉了一把邁開步子的太平,見她側過頭,他便搖了搖頭,好似勸服太平放棄行動。
見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