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那三萬大軍是安西軍的精銳之師,是他高仙芝壓箱底的本錢!如此軍紀嚴明的軍隊都慘敗而歸,難道要希冀那些態度散漫的潰兵擊敗不可一世的大食鐵騎?
人有時候不是輸給別人,而是輸給他自己!
如若是這般,那他當初率軍奇襲碎葉可還有意義?若是這般,他接到高帥的求援後火速前往怛羅斯接應可還有意義?一個人即便是傷了、殘了都不打緊,只要他有鬥志,他有羞恥心就有機會重新證明自己。但一個人若是連心都死了,那便真是徹徹底底的廢了,再無一絲一毫翻盤的機會!
而眼前的這些安西將領,給他一種自暴自棄的感覺。失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對自己的錯誤!安西軍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大唐軍人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少年再也壓抑不住心內的怒火,嗤了一聲道:“如此末將便不杵在這裡掃高帥和諸位兄弟的『性』了,請自便!”說完他竟是頭也不回的拂袖而去,不顧幾個軍中好友的阻攔徑直踏出了明月閣。
明月閣內的氣氛一時尷尬無比,高仙芝臉上冒出一條深深的黑線。這個小子,竟然敢這麼頂撞自己!若是平時也就罷了,偏偏事情發生在俱蘭國主李懷忠眼前,這讓他如何下的來臺!
是,這小子親率大軍來救了他的命。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可以無視軍中規制刻意頂撞上司!敢這麼對他高仙芝的人從來沒有好下場,可這個人偏偏還救過他的命
似乎看出了高仙芝面上的為難,李嗣業拍了拍俱蘭國主李懷忠的臂膀哈哈大笑道:“李國主啊,你別介意,我這個兄弟便是這麼個『性』子,眼睛裡絲毫容不下沙子。平常啊我們總拿這件事兒說道他,可他就是偏偏不改。不要在意,不要在意啊。”
經由他這麼一鬧,李懷忠倒不好太繃著臉。他只笑了笑道:“看嗣業將軍說的,我像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嘛?李都督不過是跟我開了一個玩笑,誰是誰非我難道還分不清嗎?”
他刻意將最後一句話咬的很重,好似一切都在他的股掌之中。李嗣業雖然心中慍怒,卻不得不陪上笑臉。
“好了,不說這些了,今天李國主特地為我們擺下了宴席,當是不醉不歸!”高仙芝見李嗣業給自己鋪好了臺階,也就索『性』就坡下驢。
只見安西大都護高舉玉杯笑道:“來,滿飲此杯!”
“高大都護之命,李某敢不從爾?”李懷忠學著中原讀書人的模樣說了一句極具大唐特『色』的話,引得滿閣大樂。
“來,幹了此杯!”
“不醉不歸!幹!”
軍營轅門外,寂靜空冷。
李括獨自坐在一處土圍子旁,痴痴的望著漫天繁星。
自打從明月閣回來後,他便一直自己呆在這裡,慢慢回憶著這些年的過往,回憶長安城中的人和事。人啊一旦靜了下來,不論離得遠近,便會不自主的去想近來做過的事情。做的好的自然會津津樂道一番,做的差的亦不免捶足頓胸。
有些事不會忘記,也不能忘記;有些情不需表達,也不囿表達!
一抹甜美清純的笑容,一份油香四溢的煎蛋便喚起了兒時成長的點滴。無論是西四牌坊羊羹攤前大快朵頤後的相視一笑,還是城郊渭水岸旁輕挽褲腳『摸』魚捉蟹時的悠然自得,亦或是上元燈節朱雀大街上瘋瘋癲癲的起舞而歌,兒時的每一瞬間都清晰的浮現在了腦間。長安的一草一木,一樓一閣已深深融入少年的血『液』中。
長安城中的那個人,她可還好嗎?
漸漸的李括只覺眼皮微微打架,不知不覺中少年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阿甜的身影隱隱消去,隨之映入自己眼簾的是孃親佝僂的身軀。不知何時那斑白的髮絲已經攀滿了孃親的額頭,便連鬢角那僅存的一縷黑髮都染上了霜『色』。
孃親微微轉過身,將一件皮襖遞了過來。
“塞外苦寒,記得自己勤添著點衣服。這件棉襖是孃親去歲給你趕製的,可能小了點,但絕對厚實暖和。”
自己想去接,卻發現那棉襖根本就是無形之物,自己剛走到近前那襖子便似空氣似的飄了虛。
“娘知道留不住你,你這孩子打小就心氣高。在軍中能忍了就忍了,不能忍的也跟小兄弟們商量著來。年輕人,火氣大,都相互擔待著點!咱們老李家三代單傳,就出了你這麼個單蹦。要是”
說到此處,李盧氏的身影漸漸幻虛,消失在蒼茫暮『色』之中。
“孃親!”李括高撥出了聲,盡情的發洩著心中的苦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