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應聲道:“殿下說的是,只是禮不可輕廢。殿下乃國之儲貳,微臣不敢僭越。”
李亨輕嘆了口氣道:“隨你吧,其實召你來東宮倒沒有什麼大事。前些時日你的事情孤都聽說了,直叫人熱血沸騰。為國盡責,追查逆佞乃為忠;替友出力,力鬥胡虜乃為義;留下線索,報知金吾乃為智;臨危不懼,捨生忘死乃為勇。如此忠、義、智,勇之士能為我大唐所任用實乃大唐之幸!”
少年的臉頰霎時漲的通紅,且不說自己當時沒有想這麼多,光是報知金吾這件事便怎麼也算不到自己頭上!
李亨卻似不以為意,背過身去望著窗外槐樹陰翳下的斑影兀自說著:“當時你的壯舉傳到大明宮中,父皇龍顏大悅,當即封了你個給事郎的散職。孤就在想,若是你能來東宮做個屬官也能給我那兩個不爭氣的兒子做個榜樣。於是孤便向父皇求了個人情,將你要了來。”
“殿下厚愛,臣百死不能報矣。然則廣平王殿下與建寧王(注1)殿下皆是人中龍鳳,非臣一介庶民所能及。。。”
“哎。”李亨輕擺了擺手道:“我自己的兒子有幾斤幾兩我自己清楚。況且若是論起親族血緣,令尊應是恆山王的嫡孫吧。說起來,你我還是同輩,孤還真想道你一聲族弟呢。”
李括大驚,忙跪倒道:“殿下折殺微臣了。自家父起,微臣這一脈便已不算宗室,蒙聖人、殿下之恩賜予官職。如何敢以螢蟲之光比卻皓月之輝?”
李亨探身向前將少年虛扶起,索然無味道:“罷了,你既生的一副穩謹妥帖的性子,孤便不說了。有時孤便在想,若是能生在尋常百姓之家,於父母膝下恪盡孝道,閒暇時刻怡兒弄孫也是一樁樂事。今日觀之,人活在世上便是還債的,各人都有各人的難處。”
說及此處,李亨瞳眸中的光彩漸漸黯淡,聲調也愈來愈冷:“以後你也不必每日來春坊點卯,你明年要考科舉,經史賦文都不能落下。依孤之見便每月來東宮一次吧,不知道李賓客意下如何?”
李括不知為何太子態度轉變如此之快,卻也不好多說什麼,躬身答道:“僅憑太子殿下做主。如此,臣便每月月底旬休之日來聆聽殿下教誨。”
李亨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道:“如若沒有什麼別的事,你們便退下吧。先前孤練字練得久了,身子也乏了,想歇歇。”
李括朝太子滿施一禮,便攜著張延基背身退出了偏殿。臨出暖閣時,只聽裡間拖曳一聲悵然的嘆息。
踏離了臺基,張延基小聲嘟囔著:“太子殿下這是怎麼了,剛才還對你熱情似火,讚賞有加的怎麼一轉眼便那麼冷漠。都說君心難測,這還沒成君呢,便把人繞的雲裡霧裡的。要是繼位為帝,底下臣子光揣摩他老人家的心思就得費去大半日光景!”
李括一把捂住了好友的嘴巴,低聲道:“慎言,太子殿下豈是你我能妄自評論的。這裡是東宮,你說這番大逆不道的話不要命了?阿爺常說,做臣子的完成君上交予的任務即可,多餘的話一個字也不要說。”
張延基聳了聳肩道:“我也就是說說而已,瞧你緊張的。不過啊,我看的出殿下對你還是寄予厚望的。好好幹,將來發跡了記得提攜兄弟我一把。”
“嗯。”少年輕聲應道。
兩少年便這般相互伴著,闊步走出了東宮,沿著皇城的夾道一路南行。及至安上門,將腰牌交予戍衛的神武軍將士驗看過後便匆匆出了宮禁。
此時正逢正午,日光最是毒辣。太陽將人影拉的極短,透過路旁的槐樹陰透下來,拂過兩側渠溝的水面,暈起一騰氤氳朦朧的水汽。因是酷暑難耐,兩少年便沿著水渠一路朝東首的車馬行走去,念想著租一駕馬車代步。
只是,方一進崇仁坊,李括便著實一愣。正對著坊門的太白酒樓前人流不息,李括卻一眼看到了他。
那倚在門柱側,一身粗製魯稠套衫的背影分外熟悉。暗自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朝前一探,少年只覺一陣目眩。。。。。。七年前那人亦是身著一樣款式的粗稠深衣,隨意的束著一方四角黑色頭巾。他總是喜歡將自己摟在懷裡,倚坐在崇仁坊老宅前院的大槐樹下,給自己講漠北的烽煙,關河的流雲。
夕陽如血,映破長空。那時,他和現在一般的笑容和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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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這兩個都是李亨的兒子,廣平王就是後來的代宗。我是他粉絲,特意讓他出來打醬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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