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才人哭了起來。
她從來不知道,她會落到如此地步,哪怕是毒*藥,哪怕她不想死,身體卻替她自行做了主張……
水喝了下去,張才人的身體慢慢地暖了些,她顫抖著,哭泣著,但一會兒後,她發現她沒有死。
她驚愣地朝許雙婉看去。
“只是水。”許雙婉別過臉,看著大開啟的門,感覺著外頭吹來的冷風,風吹亂了她鬢邊的發,卻未曾吹亂她如清水一樣清澈的眼。
“宣,宣相夫人……”張才人舔了舔嘴,她突然看到了生機,突然明白,歸德侯府的這位少夫人,是位真正的大善人,剛才讓人扶她坐起來,現在給她喝水,都不是要嚇她,要她死,只是讓她好過一點,“你想問什麼,我都說,你說。”
許雙婉看向了她。
“霍廢妃死了,就在剛剛,”她開了口,“你現在在想什麼?”
張才人臉上突然湧現的生機,一下就又褪了下去,她又縮回了肩膀和腦袋。
小殿又靜默了下來。
許雙婉沒有逼問,任由她沉默。
風吹得有點冷,她朝虞娘點了下頭,讓她去關了點門。
她也攏了攏身上的毛裘,讓自己暖和點。
她兩個晚上沒怎麼睡了,只打了幾個盹,卻不怎麼睏倦。
“宣,宣相夫人……”
“嗯?”
張才人見她溫和地應了一聲,心中莫名一燙,她終於開了口,道:“是我受了她的盅惑,她說皇后是你的傀儡,是你放在宮中的耳目,只有把她除了,揭破了你,聖上才會看清真相……”
才會看到她,看到她的真心。
“你信她?”許雙婉看著她,溫和地問她:“以前你們很熟?”
張才人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但在她的柔和的目光中,緩緩地搖了下頭。
“我們算是認識吧?”許雙婉朝她笑了笑,“也算是共事過。”
寶絡成親那天,她們一同擔事,把榮鳳宮守得滴水不漏,許雙婉清楚記得,她很欣賞這位手腳利落、辦事有節有度的張才人,也不吝於表達出了對這位女官大人的欣賞與敬意。
她以為,張才人多少會知道點她的為人,知道她對寶絡的態度。
張才人還是沒明白她的話,有些茫然地看著她。
“你不信我,不信聖上,不信你朝夕相處的皇后娘娘,卻信一個你明知對這內宮對聖上有圖謀的人,你說你是受了她的盅惑,何不如說你是受了你的心魔的盅惑?”許雙婉問她:“你其實就是想當聖上的后妃,只是她給了你一個藉口是不是?”
張才人被她看得腳底發寒,飛快轉過了臉。
“這幾天我一直都在想,你們為何都信她,我以前當她太厲害,結果發現也不完全是,她只是找對了人,另一個,”許雙婉嘆了口氣,“她這種主動出擊的性子,就如瞎貓也能碰到死老鼠一樣,總會讓她碰到別有用心的,更何況,人的心啊,是最禁不得挑釁的,人想要的太多,得不到的總會有,不用人煽動就已經蠢蠢欲動了,有了藉口,怎麼還會甘於事實呢?你說是不是?”
張才人流著淚搖頭,不敢看她。
張才人不說話,許雙婉又沉默了一會,才接道:“我家長公子之前跟我說,一定不要相信那些沒有嘗過權力味道的人嘴裡說的那些藐視權力的話,就如一定不要相信那些沒有經歷過富貴的人對金錢的鄙視,意思就是說,不要相信一個一無所有的人嘴裡說的那些什麼都不在乎的話,沒有得到過,就不知道得到的可貴,至少是要得到過,才有資格說看開與放下,但很多人是看不開放不下的,在當中只會越來越貪婪,用不了多久,就會與過去的想法截然相反……”
許雙婉頓了一下,看向了張才人,淡道:“我之前不是很認同他所說的話,我一直覺得,經歷過磨難的人,心志總要比尋常人堅韌幾分,就如我之前覺得你能成為一個很不一樣的女子一樣。”
“我來見你,”許雙婉朝彆著頭不看她的張才人道:“是因之前聖上問我,你可擔當大任,我與他道,可。”
“我……”許雙婉站了起來,長長地吁了口氣,攏緊了身上的毛裘,想讓自己寒冷的身子好受一點,“還是看錯人了。”
她無奈地笑了笑。
她丈夫說她看似容忍世俗,骨子裡卻總有著幾分天真,總覺得每個人都會把持住自己,看清自己,不受自己的欲*望驅使……
但事實上,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