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這件事做得很狠。
如果只是丟棄,人走不遠。他一旦得知此事,必然會竭盡全力去把人找回來。畢竟那只是個不足十歲的小姑娘,何其忍心讓她再受顛沛流離之苦。
可一旦賣了,人牙子的手能轉幾道彎,想要大海撈針般找人,談何容易。
那時候,有人想要趁機看好戲,可分明知道此事的皇帝並未有任何動作。不光如此,反而比從前更加重用他,似乎是默許了他和袁氏所有的舉動。
無論是救人,還是發賣。
總而言之,虞氏已經沒了,一個性別為女的餘孽,是死是活,與諸人並無關聯。
要找一個年幼的女孩兒,還不知多花些心思,去抓那位號稱永安第一才子的虞家長子虞長真。
袁氏這輩子從出生到嫁為人婦,從未有過什麼要操心的事情。就連有與丈夫的感情,到了如今,也是心如死灰多過怨恨。
可饒是如此,榮華富貴了大半輩子的袁氏,有時也會突然間從奢靡中清醒,為那些過往的蛛絲馬跡,懼怕起大廈將傾的處境。
她其實都把虞氏餘孽的事忘得差不多了,滿心只想著要長子生個孫兒,么子再多生幾個孩子開枝散葉,剛回來的次子趕緊成家。
而這時候,桓崢就將過去被她拋在腦後的事情,重新翻騰了出來,毫無避諱,甚至添油加醋,惡劣地再次展現在她的眼前。
安生的日子過久了,就愈發懼怕天崩地裂。只是今日這一出,對桓岫而言,卻並非什麼關心,而是赤。裸。裸的嘲諷。
一個兩個……將最形似和最神似的兩個婢女放在他的面前,這裡頭的手筆,顯然不會真的像袁氏自己所說,是她“貼心”地找來的。
“之前的玳瑁,母親說是從三叔母那兒討來的。那這一個,是母親從哪兒買來的?”
“是從哪兒找來的,就這麼重要麼?”袁氏已不想再廢話,“人是三郎找來的。若不是三郎,你是不是還想繼續瞞著母親,你想要做什麼,想把那個餘孽帶回家來不成!”她說著,從座椅上站了起來,雙手抓著桓岫的肩膀,怎麼也不肯鬆開。
袁氏出身不俗,自小也沒吃過什麼苦。她的一雙手,柔若無骨,蔻丹鮮紅而猙獰。桓岫只需要稍稍用力,就能輕而易舉地掙脫開她雙手的桎梏。
可她到底是生他的人,饒是多年前的失望逐日累加至今,早已磨滅了他所有對家人的渴求,桓岫仍牢牢記得,她是生他的人。
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仍然是。
袁氏從前最是疼愛這個次子。即便如今,也仍舊自認為是偏愛他的。
她甚至一度以為,次子日漸與自己離心,完全是因為當年他們趕走了那個代嫁的婢女。
可無論是代嫁前還是代嫁後,她從未意識到,是她自己所做的哪些事情,一點一點親手推開了她這個疼愛的次子。
偏偏,桓岫的性子又不是面上看起來那麼的溫和,不是說兩句好話,做幾樁說是賠罪的事,就能拉回來的人。
“桓家不會同意讓罪臣之後進門的!那是虞氏的餘孽,是一心要造反,對陛下不敬的傢伙!那樣的出身,母親不會同意的,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
“不是餘孽。”桓岫驀地打斷她的話。
“她就是餘孽!她不光是餘孽,還是妖精,這才多久,她把你的魂都勾跑了!”袁氏什麼禮節都不顧了,張口就罵。
“她不是餘孽,也不是妖精。”
“她就是餘孽,是妖精!”袁氏大罵,“這都多少年了,虞氏出事的時候她才多大,她是不是拿報恩做理由接近你了?然後神不知鬼不覺把你魂給勾走了,所以你現在說什麼都要保她是不是?”
桓岫沒有立即回話,只看著袁氏,滿心失望。
他能理解袁氏的固執。固執本不是什麼問題,可她對於宋拂一次又一次的否定,委實讓人覺得心寒。
“叔宣既告訴母親,她回了永安,難道沒有同母親說,她就是當年被你們趕走的那個李代桃僵,嫁給我的婢女?”
袁氏神情一僵,忽的大喊:“她不是死了嗎?我明明找人殺……”
“母親找人對她做過什麼?”桓岫心頭一突,難以置信地看著袁氏。他這麼多年,只以為宋拂當初離開桓府,之所以會出事只是因為意外。如果不是袁氏今日的脫口而出,只要宋拂不肯說,是不是他就會一輩子被人瞞著?
什麼意外,分明是有人曾一度想置她於死地。
袁氏不再大吼大叫,說話卻顯得有些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