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親兄弟尚且如此,說殺就斬草除根,連兄弟後院裡的孕婦都不曾放過,更何況是臣子?
也有那沒心肝的追隨蕭煒多年,此刻便欣喜於從龍之功,還特意跑去三皇子府歌功頌德拍馬屁,卻連三皇子的面都沒見著。
蕭煒最近幾乎紮根魏帝寢殿,除了上朝的時候。
大魏三省六部以及地方上的奏摺源源不絕的依舊送達乾坤殿,只是上面的硃批改成了藍批,由蕭煒批筆指示。
他的暴戾鎮住了一班臣子,零星的反對聲淹沒在恭賀他入主東宮的聲浪裡——負責炮製立太子詔書的官員受到了蕭煒的重用,而原來的中書舍人童文議則賦閒在家,徹底被閒置了下來。
十一月初八,魏帝在時睡時醒的昏迷狀態裡被鼓樂聲驚醒,他已經喪失了大部分的語言功能,只能零星的蹦出幾個字,生命如漸漸燃盡的燭火,只餘悲涼。
“……聲音?”他吃力的問。
葉芷青湊近了去聽,才聽明白他在問什麼,她沉默了一瞬,在他執著的目光裡,不忍再欺騙於他:“是……三皇子的立太子大典!”
經過多日的沉默,提起蕭煒,魏帝總算不再激動,也許是接受了其餘皇子已被戕害的事實,他反而冷靜了下來,聽到蕭煒自立為太子,忽然露出個有些扭曲的諷笑:“報應……報應啊……”在葉芷青不明所以的目光裡,他伸出唯一還能動的枯瘦的右手,緊緊抓住葉芷青的手腕,低低道:“阿燁……阿燁……”
外面的鼓樂聲一直未歇,寢殿外面只餘兩位小宮人候著,聽從葉芷青差遣。
葉芷青渾身的汗毛都快要豎了起來,她先後兩次來宮裡,對魏帝所出的皇子們的名字也有所瞭解,這個“阿燁”完全與諸皇子的名字對不上號,忽想到淮安王蕭燁,試探性在他耳側低語:“陛下說的……可是淮安王殿下?”
魏帝疼愛淮安王之事,舉朝皆知。
聽到她的詢問,魏帝緩緩鬆開了手,看來是猜對了。
但他叫淮安王的意思,葉芷青又拿不準了。不知道是他思念淮安王,還是對蕭煒絕望,想要用侄兒取代三皇子?
蕭煒既已掌控朝局,誅殺皇子,早就不懼魏帝的存在了,甚至於最近幾日他都偶爾來瞧一眼魏帝,再不裝模作樣侍疾,連帶著對葉芷青的管控都鬆懈了許多。這讓葉芷青覺得,也許魏帝薨了的日子就是她的死亡之期。
她在乾坤殿裡目睹了蕭煒如何奪權篡位,逼迫皇父,如果讓她活著走出皇宮,蕭煒豈不是睡不好覺?
太子大典當晚,照例大宴群臣。
宮中宴客,極是熱鬧,遠遠聽得絲竹管絃響起,宮人來去穿梭,想來在傳菜,侍候各路貴人。
魏帝從中午的時候又開始昏睡,也不知道是不是不願意面對現實,這一覺竟然睡的格外的沉。
葉芷青在寢殿裡坐著犯困,便悄悄掩上門出來,讓門外候著的小宮人進去照料魏帝,她信步在乾坤殿裡走動,夜涼如水,出來的時候穿的單薄了些,身上有些發冷,沿著小徑隨意走過去,忽聽得身後腳步聲響,她還未反應過來,脖子上已經架了一把冰冷的長劍。
葉芷青:“……”最近真是倒黴到家了,她總覺得自己無意之中得罪了哪路神佛,需要去寺裡拜拜去去晦氣。
長劍的主人壓低聲音道:“你是聖人寢殿侍候的宮人?”
葉芷青總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只是背對著持劍的人,只能應道:“是。”然後那人揪著她的衣領將人撥了過來,兩人打了個照面,頓時驚呆了。
“……怎麼是你?”
“淮……淮安王殿下?”
持劍挾持葉芷青的,正是許久未見的蕭燁。他身著勁裝,完全是專業打劫的形象,只是沒有蒙臉,身後遠遠綴著兩名護衛,也是同樣的打扮,正警戒的盯著這邊動靜。
蕭燁萬沒料到,隨便抓個宮人,都能揪住了葉芷青,實在是大大的出乎意料:“葉子,你怎麼會在宮裡?”
葉芷青苦笑:“三皇子可能信不過太醫,派人將我帶進宮給陛下調養身子。殿下是來探望陛下的嗎?”
蕭燁此人是有個好色的毛病,可是比起心狠手辣的蕭煒,連親兄弟也要盡數屠戮,蕭燁簡直算是個大大的好人,以至於葉芷青恨不得揪著他的衣袖求他帶自己出宮。
“皇伯父他身子可好?”
“陛下……恐怕就在這兩日了。”身為醫者,有些事情瞞不了的,魏帝面有死氣,了無生趣,恐怕捱不過去了。
“那你快帶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