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見了,她又感到有些尷尬,“為了你的大業,阿母受點委屈,並沒什麼關係。當年在掖庭獄不也這樣過來了?阿母對薄婕妤有偏見,你不要介意。你愛立她就立她吧,阿母相信你有分寸。”
太久沒有與兒子好好說話,她好像很想將一切委曲都一股腦地傾吐出來,可是又擔心他不耐煩,這個兒子性情乖戾,她並不想去試探他的底線,只是哀哀地道:“受國之垢,是為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你眼裡不揉一點沙子,才叫阿母最是擔心。”
他忽然站了起來。
她抬頭看了他半晌,他身軀偉岸,輪廓俊朗,隱隱仍留有先帝英姿勃發時候的舊影。她撐著膝蓋也站起身來,她知道自己剛才的話又遭他反感了。
“阿母不必擔心。”他說,“太皇太后今日已如此說了,橫豎不會再查。孩兒不孝,往後恐怕也不能多來,望阿母珍重。”
她點了點頭,似乎還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說。他沉默片刻,也終究沒有再看她一眼,便舉足離去了。
母子陌路,也不過如此。
“陛下命老奴來知會一聲,今日政務繁忙,陛下在宣室歇了,婕妤不必等陛下了。”
隔著甕青的重簾,馮吉蒼老的身軀傴僂地壓了下去,燭火微茫,映出一個慘淡的影。薄暖放下了書冊,給寒兒遞了個眼色,寒兒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未幾,馮吉掀簾而入,在離薄暖丈許遠處跪下行禮。
薄暖一手支頤,一手手指微曲,輕輕地敲著漆案,“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宮人是怎麼回事?”
“她的身份是真的。”馮吉卻沒有拐彎抹角,“她說見到梁太后將孝愍皇后推下荷花池……老奴便不知是真是假了。”
薄暖眼睫微挑,而馮吉的眼簾卻耷拉下來,掩蓋了幽深的眸光。她靜了許久,才慢慢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老奴不是在幫婕妤。”馮吉伏拜下去,“老奴只是想替孝愍皇后討回一個公道。”
薄暖的目光在他身上轉了好幾圈,才終於歸於沉暗。
“那,你便該告訴我,所有的實話。”
馮吉的背脊一僵。
婕妤的聲音溫和地壓下來:“你當真,什麼都不知道嗎?”她攏著衣襟站起身,走到馮吉身邊,淡淡地道:“我記得當初是你向先帝告發了文太后的。”
“我……”馮吉顫聲,“老奴當時確乎……關心則亂……”
“你到底是誰的人?”薄暖突然提高了聲音,“孝愍皇后薨了,你便咬下文太后;如今文太后去了,你又想幫我咬下太皇太后——”她的雙眸霍然一冷,“你是先帝的人。”
這已不再是一個問題,而是一句陳述了。馮吉再也不多言,只安靜地叩下頭去。
“婕妤聰慧,老奴敬服。婕妤對老奴要殺要剮,老奴都無話可說。”
薄暖微微眯起了眼,藏起了慧黠而冷酷的光。先帝的人,自然也會忠於先帝的兒子,怪不得顧淵過去恨他,登基後卻將他留在身邊。他會為了先帝迴護陸皇后,也會為了皇帝迴護文太后……這樣簡單而耿直的思路,她竟直到今日才明白。
原來這險惡的宮闈裡,還是有這樣純粹的人。
她笑了一笑,“沒想到,馮常侍還真是不偏不黨,王道蕩蕩。”
馮吉仍叩首待罰,一言不發。
“我不會罰你的。”薄暖微微嘆息,“陛下的身邊,忠心的人,實在已不多了。”
大正四年夏四月廷議,立皇后薄氏,令有司製備典儀,六月受冊命。
雖然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宜言殿裡已然忙亂得不可收拾。寒兒指手畫腳地指揮宮人們打理大典的一應用物,還需騰出婕妤的東西搬去椒房殿。薄暖好笑地看著她拿雞毛當令箭的樣子,自己只管看書。
孫小言又給她端來南越新貢的荔枝,她咬了一口,慢悠悠地道:“陛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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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暖想了想,“我與他早成親了。”
孫小言道:“這可不同。陛下說了,從今往後,婕妤終算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這大典必須慎重又慎重。”
薄暖靜了靜,又道:“大宴上的歌舞可排出來了?”
“婕妤費心了。”孫小言撓了撓頭,“李都尉在排呢,但陛下不好這口,歌舞聲樂也不能太浮誇。”
“我有一個法子。”薄暖微微一笑,“我寫個詞,你拿去讓李都尉他們排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