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子和福安一前一後立在門外,這兩位都是內侍中有數的高手,沈度武藝再高,也從他們跟前繞不過去。
姬央受罰的事自然沒能瞞住沈度,他對內情也很清楚,自然是小公主跟蘇後提了出家為女道士的事情。
沈度倒是可以靜守一旁,由著她們母女打擂臺,只是心裡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姬央,總要親眼看一眼才能放下心來。
沈度一直不得其門而入,這會兒趁著海得子跟隨御醫進了靜思殿內堂,沈度一個閃身,從門邊摸了進去,伏於樑上,竟沒有驚動一人。
“還不快給公主鬆了釦環。”方姑姑焦急地囑咐一旁立著的宮女,“先端杯水來。”
那宮女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卻聽方姑姑又急聲吩咐了一句,“水,先端水。”
小宮女這才趕緊出門去尋了杯水來。
方姑姑扶著姬央的頭將水潤進了她的嘴裡,滿臉心疼地道:“公主,你怎麼就這麼犟啊,你跟娘娘認個錯兒,娘娘難道還能不心疼你。”
姬央並沒回答,連動也沒動一下,情況似乎十分糟糕。
方姑姑又趕緊道:“傻愣著幹什麼,快將公主解開,讓林御醫給公主診脈。”
豈料一直沒有動靜的姬央,卻一把反手抓住了鐵鏈,嘶啞著聲音道:“不。”
方姑姑都快急得跺腳了,“我的公主,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讓林御醫給你看看好不好?”
姬央實在沒力氣說話,唯一的力氣都用在手上了,死死地抓著鐵鏈不放,不許人給她鬆釦環。
“公主,你手都破皮見血了,讓御醫給你上一下藥好不好?”方姑姑柔聲勸道。
姬央張了張嘴,方姑姑也是將耳朵湊近了才聽清楚的,“死……母后……答應……”
方姑姑她急得無可奈何,卻也知道小公主拗起來的時候誰拿她也沒辦法,這是拿生死來威脅人了呢,方姑姑只能跺腳道:“奴婢這就去請皇后娘娘。”
方姑姑領著一撥人呼啦啦地來了,又呼啦啦地走了。
沈度在門關上後,悄無聲息地落在姬央身側,“央央。”
姬央毫無反應,她已經三天沒進過食了,只用水吊著一條小命,一睜開眼,整個屋子都在轉,所以一直閉著眼睛。
“央央。”沈度又喚了一聲,抬手將繫著姬央手腕的扣環鬆了鬆,他動作極快,姬央根本來不及反對,手就無力地從空中垂了下來。
姬央本就完全沒了力氣,能站著全是靠雙手被吊住的力量,所以手腕才磨得那般厲害,這會兒釦環一鬆,她就往地上軟倒而去,沈度趕緊將她接住,摟著她坐下。
姬央憔悴得厲害,脫水也脫得厲害,前一日的時候根本連水都沒得喝,到後面兩日才有宮人過一個時辰進來給她喂水,但也就是潤一潤她的唇而已。
原先鮮嫩得像櫻花瓣一樣的嘴唇此刻已經毫無血色,嘴唇乾起了殼,甚至還有一道乾裂出的血痕。
“央央。”沈度又喚了一聲。
姬央這才勉強睜開眼睛,頭暈眩得眼睛似乎都無法聚焦,半晌才看清楚來人是沈度,她的眼睛努力地睜了睜,最後又無力地耷拉下眼皮。
“不是為了你。”
沈度仔細辨別才聽出了姬央說的是什麼。
“我帶你走。”沈度將姬央抱起。
只是在沈度將姬央抱起的那一剎那,他已經明白自己是衝動了,真沒想到及冠之後,衝動這個詞還能用在他身上。
以沈度的耳力已經聽到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從這裡帶走姬央,即便以沈度的能耐,也不可能毫髮無損地帶走安樂,何況帶走後也並不是就能不了了之,他總不能和姬央私奔吧?
沈度的遲疑只是剎那,姬央的眼睛再度睜了開來,用她極微小的力氣掙扎了起來,“要母后,母……”
連氣都快沒了,居然還吵著要蘇後,沈度拿姬央也沒辦法了,想罵姬央是傻子吧,可沈度心裡又是一清二楚的。但凡放在姬央心上的人,她是從來不設防的,也絕不會將人往壞處想,一如他自己,也一如蘇後。
沈度是沒想到蘇後竟然忍得下心,將姬央逼到了瀕死的地步,對自己的女兒猶可以下如此重的手,可窺其心。
腳步聲越來越近,沈度權衡再三,還是將姬央放了下來,低頭在姬央的額頭親了親,低聲道:“等著我。”
姬央未必聽見了沈度說的話,不過即使聽見了大概也不會有什麼感覺。只有極度飢餓過的人才會明白,在溫飽面前一切皆是浮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