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睜開眼,他已經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淡淡地回她,“朕讓他回去了,朕也好了,沒什麼大事了。”
他扶著蓁蓁挪回了榻上,也不脫外衣,和衣面朝裡蓋上被子做出要歇息的態度,可滿腹心事的狀態根本瞞不住人。
中軍接下來幾天都在緩緩南行,皇帝其實根本不想回京,每日都臉色陰鬱的他命令每日只許行二十里,蓁蓁猜他想等前方捷報傳來。
八月初一,日食。自古都說日食不詳。
八月初三皇帝駐蹕古北口,清早天還未亮,裕親王福全所率部於烏蘭布通大敗噶爾丹的奏疏送至,皇帝所有的不快一掃而空,立刻在軍中焚香謝天,同時吩咐立刻草擬嘉獎官兵上下的聖旨。
可惜,蓁蓁事後覺得皇帝這一年大約就是流年不利。嘉獎的聖旨剛寫好連印都沒蓋,皇帝讓裕王務必根誅噶爾丹餘孽的聖旨都沒裝匣,裕王福全在軍前同意噶爾丹所派使者濟隆議和的奏報就送到了皇帝跟前。
就半天功夫,皇帝所有的愉悅、興奮、激動全部變成了勃然大怒和滔天怒火。
蓁蓁第一次看見皇帝如此生氣,從前帳聽完裕王使者的奏報後,他摔東西和咒罵的喊聲連她躲在後帳裡都能聽見。
等到皇帝從前帳回來,他拉著一張臉對她吩咐:“換騎裝,儘快回京。”
蓁蓁趕緊啟開箱子,取出他的皮甲和騎裝,剛剛捧著走到他跟前要替他更衣,皇帝突然將一干東西全部舉起砸了出去,不但如此他轉身就將水盆、茶杯、硯臺,所有能砸的全部砸過。
“福全這個畜生!誰給他的膽子同意噶爾丹議和!”
蓁蓁矗在那兒進退不是, “七年,朕準備了七年,花了多少力氣用了多少心思,紅毛子朕都能議和,連土謝圖汗那群窩囊廢都犧牲了,現在打都打贏了他竟然同意議和?”
“皇上?”蓁蓁小心翼翼地喚了他一聲。
皇帝紅著眼睛一把掀翻了眼前的書桌,“朕的喀爾喀是他能說了算的嗎?”
蓁蓁渾身一凌,她連喚他都不敢了,只聽他聲線顫抖著不停重複著:“朕要是死了,朕要是死了……”
這聲音反覆唸叨著這一句話,蓁蓁顫巍巍走到他身邊,手輕輕搭上他的肩膀,“皇上,您……”
皇帝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看著滿地狼藉再看看蓁蓁,跌坐在交椅上,滿臉狠厲,最終只輕輕吐出一句:“呵,丟人。”
……
皇帝已經不想再聽前線多餘的廢話了,他先是把“失誤機宜”的帽子給所有前線將領參贊全部扣上,接著質問諸王大臣一個個到底在軍前都幹了點什麼東西?然後頭也不回地命令中軍入古北口回京,騎馬至密雲後換船。這路上走了三日皇帝連一道諭旨都沒有再發給前線,前線的奏報也不再交大臣群議。
皇帝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聽煩了,聽膩了,不想聽了,抓得到噶爾丹還好說,抓不到你們一個個就等著議罪吧。
先行回京的太子此刻趕到密雲接駕,過了這些日子在前線那群捅了天的無能之輩襯托下,太子那點過失已經被完全沖淡。皇帝心中也早就不生太子的氣了,畢竟現在能讓皇帝生氣的人全壓在前線,皇帝再想想不到二十歲的太子十日內來回奔波千里也甚是勞苦,對太子說話時相對就和顏悅色不少。
聽太子奏報完京中情形後,皇帝自然而然地說:“往後朕若無諭旨召你來,太子就留在京中侍奉皇太后便是,不用前來接駕了。”
太子舉袖偷偷抹了抹眼睛,皇帝見了問:“太子怎麼了,何故落淚?”
太子紅著眼眶說:“噶爾丹逆賊擾動西北皇阿瑪為此費勁思量。兒臣本應追隨裕王赴前線殺敵驅皇阿瑪之憂,如今因皇阿瑪疼愛兒臣讓兒臣在京安享太平,反倒叫大阿哥替兒臣上前線殺敵,兒臣心中愧疚坐臥不安,如再不能在皇阿瑪身邊侍奉便更是不孝了。”
他這一番話句句說得都情真意切,皇帝心下動容,招了招手示意太子走進些。太子跪到皇帝跟前,哽咽著喊了一聲“皇阿瑪”,便覺得皇帝的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上。“朕先前不知太子亦有心要上先錢殺敵,朕想著你是儲君便總讓你留守京城以全大局。”
“皇阿瑪……”太子抬起頭,皇帝慈愛地拍了拍他的臉頰,“大阿哥前線殺敵有功,你駐守京城又怎能說無功呢?你們都是朕的好兒子。去吧,往後日子還長,太子要多多歷練啊。天色已晚,你好好休息,明日隨朕一起回京。”
太子紅著眼睛點了點頭,躬身退了出去。一出屋子他擦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