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答應對方。
是的,她早在見到生母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動搖了。
天下間,只有那個人是她的至親。而對方,需要自己。
她為人子女,明明可以做到的。
捨不得再讓生母失望了。
垂著腦袋,陸思瓊浸在思緒裡,好會子才意識到有所異樣。抬眸,瞥向對面的人,少年目光肅然,正細細凝視著自己。
她掩下心神,啟唇欲開口,卻在想到早前未婚夫聲聲盼她不走的場景後止了話。
莫名的有些酸澀。
龔景凡一直沒有開口,他心底清楚,任何人的話在對方心中,都勝不過隆昌姨母的。
那個人,是她的生身母親。
他盯著她,想問又不敢問,眸底盡是掙扎、與驚慌。
一路無言的回到朝暮山莊,此刻天色漸暮,山間晚風清雅,天際處飄著幾片霞雲,平渲了些許孤寂。
入了莊,陸思瓊不敢看他眼睛,只推說有些累先回了房。
竹昔與書繪亦察覺到了主子的異樣,私下好奇她是否同二爺鬧了不快,卻並不敢詢問。
陸思瓊腦中很亂,她一直都知道,有些事躲不開避不過。
從去年呼韓邪離開京城後,她便有意識的避免去想關於生母的一切,覺得只要不去想,便能不用面對。
她只是德安侯府的二姑娘,婚事已定,只等出閣之日,便嫁與心上之人。
按部就班,不會有任何變故。
可事實上,她的身世,容不得她這樣安逸。
晚間用膳的時候,二人共桌,沒有往日的輕鬆熱鬧,彼此都心事重重的模樣,倒讓屋裡伺候的人在心中打鼓。
食不知味,草草用了飯,龔景凡起身,“我送你回去。”同往時一般。
陸思瓊點頭,心下彷徨,好幾回欲言又止,想他開口問自己,卻又不知該如何作答,實在矛盾的緊。
等到了寢屋門外,龔景凡轉身欲走。
自始至終,都不過問一句。
陸思瓊心裡不好受,跟著轉身抓住他衣袖,呢喃道:“我有話與你說。”
龔景凡眼眸一亮,簷廊燭影下,眸中跳動著火焰,格外驚喜。
他用力點頭,“好,你說。”
陸思瓊給近侍使了個眼神,便就著他的衣袖走到院中的石桌前。
後者緊跟著,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院中沒有點燈。彎月如勾,點點光輝散落庭院,顯得有些清冷。
龔景凡對已進屋的婢子吩咐:“給姑娘取件披風來。”
書繪很快就拿了茜紅色的鼠皮披風來,少年接過替她罩上,又親自替她繫結。
他眉目如畫,語氣溫柔小心:“可還覺得冷?”
陸思瓊搖搖頭,讓其一併坐下。這才說道:“我孃親。她過得不好。”
聞者喉間一滯,有些緊張她接下來的話。
“她是特地來找我的。”她輕聲說著,口吻惆悵。“我不想瞞你,她要帶我走。”
龔景凡只覺得一顆心揪得緊,此刻反倒不敢說任何挽留的話了,原攏著少女披風的手指鬆開。他垂著頭低問:“你答應她了?”
幾個字終於出口,好像即將要失去什麼般。五指在空中下意識的彎曲,卻什麼都抓不住。
凝成拳,復張開,無所安置。
陸思瓊見了。主動將手握上去。
指尖微涼,她用力合上。
龔景凡面目一喜,抬眸只聽對方言道:“我與她說。我和你定了親。她畢竟是我親孃,我不可能不顧她的意願。”
“那隆昌姨母。是怎麼說的?”他亦知父母之命的重要性,秦相可以不顧,但這個人的分量非比尋常。
陸思瓊不曾遮掩,“她不希望。”
見少年眸中的光彩一點點消失,若繁星黯淡,不由生出心疼,繼續道:“她同秦相見過面,我不知道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約定,道過幾日再去尋我。”
“你想不想跟她走?”
聞者眸色微愣,緊了緊對方掌心,“你我情誼至今,我又怎可能會想離開?只是、”
話沒說完,龔景凡便傾身將她抱住,打斷道:“沒有可是,你不想走就好。阿瓊,我就怕你舍了我,你若一心一意要走,我、我反倒不知該如何了。”
得了這句話,他的那股子恐懼才似真正消散。
眼前人留戀自己,不想離開自己,便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