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派的守令到來之前,易初暫代了鄔城令,將鄔城著力改造成徐國在前線上的一座堡壘。為了安定鄔城,柳斜橋仍滯留此地半月之久,處理各種大小事務,接待當地的豪強大族,忙得不可開交。夏日漸漸地逼近了,鄔城的空氣裡暖得幾乎能滲出水來,柳斜橋的咳嗽卻越來越頻繁,到得後來他已不願同徐斂眉睡在一處。
“我……咳咳,我怕半夜吵著您。”柳斜橋說著,已入夜了,燭火在他臉上撲朔,卻顯得他整個人更為蒼白。他起身往外走。
徐斂眉坐在床前,抬起半邊眉毛打量著他。俄而她開口道:“我記得過去懷著阿肇時,你總是半夜裡照料我。”
他側過頭看她。
她抿了抿唇,側了身子道:“你換房住,叫我如何照料你?”
他低下頭,看向桌案上的文牘,“我怕會很晚才睡。”
徐斂眉道:“你的頭髮,是不是熬夜熬白的?”
他笑了,“是啊。殿下若能回來幫我,是最好的了。”
“我不幫你,你也不許變老。”
柳斜橋驚訝地摸摸自己的臉,“啊,我變老了?”
徐斂眉撲哧笑出了聲,眼眸裡微光浮動。柳斜橋走過來,拉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臉上,誇張地道:“您說的是當真的麼?”
她漸漸地斂了笑容。手底的肌膚蒼白而微涼,被燭火照出幾重闇昧的影。他自然沒有老,他抬眸微笑的模樣,仍然如一個年輕的仰慕者,眉眼間點染著多情的俊逸。
他總歸是好看的,過去是,現在也是。她似乎從來沒有見他狼狽過。
“先生若老了,”她放緩了聲音,夜色中聽來,幾乎染著溫柔,“我也便老了。”
他微笑地凝注著她,“我等著那一日。”
她抿著唇,身子一點點朝他傾靠過去。他攬住她,輕輕地吻她的發頂,她感覺到他的喉結就在自己的耳畔微顫:“待此間事了,您可願陪在下去一趟南海?”
她一頓,“南海?為什麼?”
“您不是一直想去?”他低沉的笑聲像一種誘惑,“那是我的家鄉,我已十八年不曾回去看一眼了。”
她有些訝異,“岑都的事你不管了?南海那樣遠……只有我們兩個……”
她臉上泛著紅,心跳得極快。她還在恐懼,她不敢探問他更多的事,只是咬緊了唇。他放開了她,認真地注視著她的眼睛,“您不願意?”
她連忙地搖頭。“我,我只是……”
他笑了笑,“您可以再慢慢想著,我先出去睡了。”
他這是——生氣了?
她睜大了眼睛抬起頭,卻只看見他的背影。
第53章
第53章——似多情
孤清的燭火不聲不響地燃燒著。徐斂眉抱著膝蓋坐在床上,她不想睡,她知道今晚會有噩夢。全軍覆沒的噩夢,刀光劍影的噩夢,血染的松樹林,血染的東江水,十多年的血,流到她腳底,再沿著夏夜的寒冷流遍她周身。
沒有柳先生的陪伴,她只會成夜成夜地陷在噩夢裡。
他還在生氣麼?因為自己有那麼片刻的猶豫?其實他是欲擒故縱吧?
她咬著唇,終於承認了自己的軟弱。她需要他——她並非不願意陪他去南海,她只是害怕自己對他依賴得太過——長久以來她所害怕的,一直都只是這一樁事情而已。
柳先生是一個謎,呈給她一副微笑的假面。在他製造給她的這片迷霧裡,她不僅解不開他,而且還無法保全自己。
被火焰燙過之後,誰敢立刻再次向光芒伸手?半個月以來,他用繁忙的政務軍務,用體貼和溫柔,用……阿肇,把她的人和心都鎖了起來,逼得她從內裡向他投了降,可這還不夠,他還要得寸進尺,要帶她去一個只有他們兩人的地方……
她深呼吸一口氣,走下了床。她要同他說清楚,說清楚自己所有的脆弱和倔強,然後,她願意……她要告訴他,她願意的,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什麼都願意。
敲門聲卻在這時候突然響起,咚咚咚,敲得很沒有章法。
徐斂眉抬眼看向那扇門。即使明知道柳先生不會這樣敲門,心裡也掩藏不住那一點小小的期待。她走過去開啟門,卻沒有見到人,這時一個糯糯的聲音在下方響起:“孃親!”
她低下頭,徐肇穿著件洗白的裡衣,裹著他圓滾滾的小身材,正仰頭朝她招著手,眉眼笑得彎成了月亮,“孃親孃親,我在這裡!”
徐肇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