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斜橋執起酒杯,慢慢地喝下一口,眼中清冷的光芒一分分黯淡下去,無人能看得清楚。燕侶嘆口氣,又道:“你想得這麼深,我倒有些可憐徐斂眉了——”柳斜橋突然站起身來,眼光冷冷地掃向那突然起風的院落。
暗雲遮月,一個黑影倏忽掠過草木之間,掩入了廊簷底下。
***
“——誰?!”
柳斜橋落地時一聲斷喝,那黑影一縱,便從視窗闖進了房中。柳斜橋連忙跟了過去,腳底卻被絆住,竟是好幾個不知是暈是死的公主侍從。他在黑暗中摸索著趁手物什,耳後驀地勁風擦過,卻是一劍橫削過來!
他側身一避,後腰撞上桌角,當即抓住桌上鎮紙朝那黑影砸去!卻聽“哐啷”聲響,鎮紙不曾砸到人,卻砸倒了青玉燈架,正將他和那黑影隔開,他定睛看去,黑影竟已欺到徐斂眉的床邊,而他的左手終於找到了擱在架上的一把寶劍——
金鐵交擊的一霎,他看見這蒙面人的眼底全是瘋狂的仇恨,一時竟怔住了。那人將手中刀陡然轉勢,竟便刺向他的胸口——
“小心!”一聲急喊,一股力道突然將他推到一邊,他得了這電光石火的喘息之機,反手一劍將黑衣人胸膛刺了個對穿!
黑衣人的身體倒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鮮血汩汩地冒出來,剎那便將紅錦地衣染成了青紫色。
然後,柳斜橋才敢轉身,看向搖搖欲墜的徐斂眉。
她方才倉促下床,用盡全身力氣為柳斜橋擋了一劍,便再也支撐不住地倒了下來。柳斜橋一步搶上抱住了她,只見她臉色蒼白如雪,唇邊沒有絲毫血色,只那一雙眼睛還是分外地亮,靜靜地凝注著他時,彷彿瞭然了一切。
他將長劍丟下,抱著她跪倒在地衣上,嘴唇翕動著想說什麼,卻終是沒有說。他的手顫抖著撫上她胸前的傷口,她似乎艱難地想低頭,卻做不到,反而喘得愈來愈重,冷汗將她的髮絲黏在了頸項間,被他輕輕拂開去。
在極暗淡的月色裡,他看見那道劍痕,從左邊鎖骨劈裂下來直劃到心口,雖只在皮肉,血卻不會少流一滴。她睜著眼睛凝視著他,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不是清醒的,但他受不了,受不了這樣被她看著——
他倉皇地叫起來:“來人!有刺客!快來人!”一邊拿自己的衣襟給她按住傷口,可那傷口上的鮮血卻越流越多,他止不住,他不知如何是好,於是又喊:“御醫!去找御醫來!……”
驚呼聲、撞擊聲、腳步聲一時都慌張地響了起來,在這靜到極點的夜裡幾乎能逼得人瘋狂。青玉燈架被人扶起,燈燭點燃,一室惶惶,他一側頭,便看見自己孤零零的影子,被投射在慘白的牆壁上。
自己左手的小指忽然被人握住了。
他低下頭,她的手勁不大,卻用五指包住了他那根小指,好像在討好他什麼,又好像只是在同他撒嬌——他有多久不曾聽見她的討好和撒嬌了?過去她對他好時,他從來不曾在意,而今他想補償,卻已回不了頭了。
“你救我?”她的嘴唇動了動,他連忙低下身子去聽,一陣似有若無的氣流滑過他耳畔,話語卻是危險而冰冷,震得他心一顫,“你……為什麼救我?你不想……我……死麼?”
他震驚地看住了她,還未想好措辭,卻見她雙眼都已閉上。
可她抓著他的那隻手,卻始終沒有放開。
第32章
第32章——心無度
(一)
徐斂眉再度陷入昏迷,這一回,她睡了整整五天。任旁人為了她如何緊張,她都不知道。
終於在某一個傍晚醒來時,她惘然四顧,只覺腹中飢餓非常,整個身子都提不起半分力氣。過了很久,她才想起來發生了什麼。
寢房裡顯然已清理一新,一點血腥氣都聞不到了,可她感覺到自己胸口上包裹的紗布裡,總好像還冒著些隔夜的血鏽味。
她真是鈍了,連這樣的刺客都能傷到自己。
“你醒了?”
沙啞的男聲響起,一個人影過來,矇住了窗外透進的夕光。徐斂眉睜了眼,尚且什麼也看不清楚,只感覺那暌違許久的氣息又縈繞在她的周身,讓她未免如驚弓之鳥般咬住了唇。
“本宮為何會在此處?”她開口,聲音極乾澀。
柳斜橋將水盆放在一邊,坐在床沿,看著她溫聲道:“您太累了,易將軍和鴻賓他們送您回來休息,御醫給您開了藥;前幾日,又來了個刺客……”
“本宮問,本宮為何會在此處。”她冷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