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普晴看到沈葆楨的眼中佈滿血絲,心中痛惜不已。
“這兩天記的事兒太多,不寫出來,怕漏掉。”沈葆楨笑了笑,停下了筆,“這是寫好的奏稿,你看看吧。”
林普晴的目光落在了桌上沈葆楨寫好的奏稿上,一邊看一邊輕聲唸了起來。
“為江岸坍塌謹陳換址籌建情形,並請旨將臣交部嚴加議處,恭折仰祈聖鑑事:自入冬以來,雨水漸晴,方督中外匠作,趕造船臺以待機器。不意海潮初落,颱風驟來,逆浪旁衝,深齧岸址,致江岸大片塌入水中,臣率在事員紳伕役人等,馳赴搶護。奈水勢迅急,上實下虛,遠者已臥波心,近者土紋冰裂,雖沿江一帶,前已遍釘巨樁,而根柢受傷,樁亦隨流而靡,百端設法,補救無從,只得將岸傍堆積材拖運中閒,以防漂溺。蓋船廠本近水濱,岸址愈低,潮痕漸及。此前曾添釘巨樁三層,以御風浪之急,大局尚無妨礙。然土性既為水所克,土日克則水日驕,欲固土必先敵水。臣前此即思沿江盡砌石岸,以敵洪濤。因工繁費巨,需石甚夥,非曠日持久,不能成功。且恐岸址未堅,驟加石堤,不免下輕上重,是以姑俟緩圖。蓋船地本洲田,窪處皆爛泥所積,去歲填平之後,甫又於平地增高五尺,望之坦然,而客土與原土燥溼不相能,非多歷歲時,未能黏合無閒,邇來每有營造,患土力之不勝,則密釘巨樁以實之,釘樁之地實,而旁土為樁所逼,雖日溢一黍,無可見,而外既無所鈐束,內逼則外傾,前者全環以深濠,可通潮汐,為便於運致材木,然土性必幹而始凝,置土水中,水愈通土將愈弱,此病源之在內者也。之上流五里,地名下洲角,十數年前,水心漲一沙洲,下接中岐,江分為兩,江水為洲頭所激,橫出東西,然後折而南下,東出者遂以口為衝途,兼以今春洲尾之在中岐者沙痕漸長,彼贏則此絀,前港底愈深,沖流愈迅,臣與日意格及諸員紳,乘小舟從上流詳察水勢,試以木屑數十石,傾入水中,木屑逐水斜行,恰抵岸而止,當是時也,潮迴風定,波浪無聲,衝激之狀,猶灼然可見,倘夏秋之閒,海臺一作,驚濤怒雨,傾江倒海而來,撮壤懸流,愈不相敵。夫病源如此,非石岸必不為功,然非先導水勢使之旁流,石與水已相搏其閒,岸亦不能遽就。臣愧憤之下,博訪周諮,定新址於馬限山西北簏,然後依勢築捍水短壩於外,更緊靠江岸,樹樁為幹,迭石為堤,以垂永遠。此臣籌備之大概也,惟是臣躬膺巨任,不能先事豫防,咎無可諉,合無仰懇天恩,將臣交部嚴加議處,以為不慎所事者戒,謹將籌備情形,由驛四百里馳奏……”
“老爺這是把這事兒自己扛著了。”林普晴讀完奏稿,有些不滿地說道,“這船廠舊址是左公所選,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怎麼能把過錯都算在老爺一個人頭上呢?”
“左公那裡也不容易,上一次吳棠的事,要不是左公一力擔待,我等危矣。這一次,就由我來擔當好了。”沈葆楨聽出了夫人話語當中的不滿,便和她解釋道,“此次船廠遷至新址,左公也已首肯。為防朝中物議,左公要我先向朝廷稟明詳情自辯,若有言官妄發議論,他再幫咱們頂著……”
“是左公要老爺上摺子自辯?”林普晴愣了一下,立刻問道。
“左公回信在此,你看看吧。”沈葆楨隨手取過了左宗棠給他的回信,交給了林普晴。
林普晴從信封裡取出信紙,仔細的看了起來。
“……入閩未久,又移陝甘,萬里之行,敢辭況瘁,惟船政甫有端倪,又聞驚變,其他要政,紛如亂絲。比來日夜籌謀,心力交瘁,……深夜回書,燈盡未已,亦無輟筆之時……”
“換址一事,汝既籌議已定,可保萬全,便從汝之請。朝中似有藉此議論船政者,多捕風捉影虛妄不實之詞,聞之深為汝不平;然此不足以累汝也。功高為人所忌,鑠金銷骨,自古有之。汝當速速上奏自辯,以免謗書盈篋。”
“哲兒通中西之學,此次倡議換址,能學以致用,甚佳。惟其恃才而驕,傲慢官長,殊為可憂。其父母離世多年,汝當負以管教之責。可告以讀書在求學問,識道理,做事業,自立自達,不可妄求虛名。玉不琢不成為器,吾亦未嘗責望於他,盼其將來學問有成,不負長輩之望……”
林普晴看到信末了的這幾句,眼中閃過一絲慍怒之色。
“欺人太甚!左季高!怎麼敢如此說哲兒?”
看到林普晴發怒,沈葆楨不由得吃了一驚。
在他的印象當中,林普晴從未如此動怒過。
“我林家一門的聲譽,兄嫂先靈,豈容他左季高如此詆譭?!”林普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