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孺子的心提起來了,這是一場胡鬧,不應該死人,如今卻有一具屍體擺在眼前,而且他覺得眼熟,不由得上前一步,彎腰仔細觀察,那張臉孔已經失去生機,嘴唇微張,眼神空洞。
韓孺子見過死人,卻是第一次見到死人的眼睛,只覺得體內陣陣發涼,然後終於認出了死者的身份,“他是匈奴王的質子。”
“質子是什麼玩意兒?”
“匈奴王送到大楚當人質的王子。”
“匈奴人,看著不像……那還好,匈奴人都很壞,死就死了吧。”
韓孺子搖搖頭,“有點不對,你看看他真死了嗎?”韓孺子膽子夠大了,也不敢靠屍體太近。
杜穿雲走過去,伸手探探鼻息,趴在胸口上聽了一會,抬頭道:“死透了。”
附近傳來一陣喧譁,韓孺子示意杜穿雲別吱聲,兩人都蹲在地上,可來者若是走近,還是能發現他們。
“找到二公子了,他還沒死!”有人喊道,喧譁聲漸漸遠去。
韓孺子長出一口氣。
杜穿雲莫名其妙,“是你殺的人?”
“當然不是。”
“那你緊張個什麼勁兒?咱們走吧,讓別人處理屍體。”
韓孺子沒動,想了一會,低聲說:“事情不對勁兒。”
“怎麼了?這幫傢伙根本不會打架,保不齊有人一時失手。”
“不對,附近沒有打架的痕跡,屍體是從別處搬來的。”
“那也跟你沒關係啊。”杜穿雲平時最愛惹事,這時卻覺得倦侯多事了。
韓孺子越想越不對,他記得這名匈奴王子,此人曾經在宮裡當侍從,還跟張養浩打過架,身為質子,在京城很孤立,不可能受邀參加柴韻和崔騰之間的爭鬥,如今卻無緣無故死在這裡,十分可疑。
“把屍體搬走,先藏起來。”韓孺子說。
杜穿雲睜大眼睛,“你……”
“快點,沒時間解釋。”韓孺子的心事本來就重,身為廢帝之後更是狐疑多慮,死者身份特殊,大楚與匈奴正在交戰,他不想在這種時候惹來麻煩,甚至有一種感覺,拋屍者選擇這個時機,沒準就是為了陷害廢帝。
“往哪藏啊?咱們也不可能揹著屍體到處走。”杜穿雲左右看了看,突然貓腰跑進草叢,沒一會又回來了,“真幸運,附近有一口枯井,扔進去吧,一時半會沒人能發現。”
杜穿雲抓住屍體的雙手,抬頭對倦侯說:“幫忙啊,我一個人可不行。”
韓孺子有點希望杜穿雲能一個人扛走屍體,可是沒辦法,只好上前幫忙,抓住雙腳。
兩人抬著屍體悄悄行進,一聽到遠近的叫喊聲就停下來等待一會,好在崔騰吸引了園中所有人的注意,一時無人到這邊來。
枯井離著不遠,兩人將屍體扔進去,附近找不到可遮蓋之物,反正井裡面黑黢黢一片,站在上方望不見異常。
“幸虧是咱們先發現屍體。”韓孺子說,只走了一小段路,他已用盡了力氣,強掙扎著起身,打算儘早離開是非之地。
“咱們走的是出園小路之一,待會很可能還會有人走,那灘血跡怎麼辦?”杜穿雲對這種事更仔細些。
“不管了,只要屍體今天不被發現就行。”
遠處的叫喊聲變得響亮,韓孺子和杜穿雲匆匆離去,沒有親眼目睹後面的事情。
這天夜裡,韓孺子忍住好奇心,沒有去見東海王。作為廢帝,怎麼胡鬧都沒事,頂多坐實“昏君”的稱號,若是不小心捲入朝廷陰謀,卻是死路一條。
崔小君察覺到倦侯的異樣,卻沒有多問。
第二天一大早,柴韻派人來請倦侯。
韓孺子和杜穿雲一塊去的,柴韻親自出府相迎,喜形於色,“昨天你們兩個走得太早了,沒看到崔騰的醜態,他嚇哭了,當眾大哭,笑死我了。他還說要讓崔太傅殺了你和我,給他報仇,可我知道,他根本不敢對家裡人說起這件事,哈哈……”
柴韻叫來自己最好的幾個朋友,一塊宴請倦侯,席上眾人激揚慷慨,好像剛從戰場上歸來,吹噓自己的膽量,嘲笑敵人的懦弱。
有人提起了那片血跡,可是在一連串誇張的傳言當中,真實的血跡反而無人關注。
酒過三巡,柴韻湊到倦侯耳邊低聲說:“銀子已經送到府上,一兩不少。”
韓孺子笑笑,這筆錢柴韻本人其實沒出多少,他設了一個賭局,輸贏只看倦侯的手下敢不敢活捉崔騰,他贏了,足夠支付六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