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柴韻的小宴則在一座獨立的小院裡舉辦,地方雖說小些。勝在沒有長輩管束,對柴韻來說的確自由自在。
這是柴韻的獨立小王國,一伸手就有僕人送上斟滿的美酒,一句話就能引來滿堂喝彩,一咳嗽就有侏儒上來翻跟頭講笑話,一冷場就有客人搶著挑起新話題……
只有韓孺子用不著太明顯地討好柴韻,他是這裡最尊貴的客人,也是柴韻特意展示的“奇珍異寶”,兩人共坐主桌,享受眾星捧月的待遇,唯有一點韓孺子推脫不掉,他得喝酒,不停喝酒,杯中的酒剛喝下一點,馬上就會滿上,根本無從拒絕。
他覺得自己之前十幾年喝過的酒加在一起都沒有今天多。
酒過三巡,柴韻被家僕叫去給祖母磕頭拜壽,他前腳剛走,小院裡的氣氛急轉直下,剛才的熱鬧就像是一場夢境,做夢的人一醒,夢也就跟著破滅:諂媚者收起僵硬的笑容,稍事休息,侏儒和僕人狼吞虎嚥地偷吃酒肉,客人們或茫然呆坐,或小聲交談,誰也不願意在主人缺席的時候浪費有趣的話題。
失去柴韻的陪伴,韓孺子一下子露出原形,他是廢帝,是“孤家寡人”,沒人過來跟他說話,甚至沒有目光願意看過來。
只有張養浩是個例外,倦侯是他請來的,不能表現得太冷淡。
“倦侯喝得盡興嗎?”張養浩站在桌前,低聲問道。
韓孺子喝得暈暈乎乎,以為自己在用很小的聲音說話,其實整間屋子裡的人都能聽到,“只是喝酒聊天嗎?什麼時候玩骰子?”
張養浩會心一笑,“等天黑,不過今天不玩骰子,柴小侯有新花樣,輸贏更大,包倦侯滿意。”
柴韻還沒有繼承爵位,大家已經開始叫他“小侯”。
韓孺子也笑了,杜穿雲向他保證過,怎麼賭都不怕,於是探身在張養浩肩上重重拍了兩下,“有你三成。”
聲音還是太大了一些,張養浩臉一紅,急忙道:“不不,這回我一點不要,輸贏都是倦侯的。”
張養浩轉身要走,韓孺子一把抓住,“先給我透個口風。”
張養浩苦笑道:“我真不知道,總之柴小侯很會玩,絕不會讓倦侯失望。”
韓孺子放開張養浩,扭頭看向站在身邊的杜穿雲,杜穿雲正盯著桌上的殘酒,在江湖上,他算是有名號的人物,到哪都能得到熱情接待,站在一邊看別人盡情吃喝的經歷可不多。
“還等什麼?”韓孺子說。
杜穿雲一笑,再不客氣,拿起酒壺往嘴裡倒,也不用筷子,伸手抓起燉肉大嚼,然後對矜持的張有才說:“這就是為什麼我不愛當太監,早晚我會重返江湖。”
張有才輕哼一聲。他是皇宮裡出來的人,就算肚子餓得咕咕叫、口水多得幾乎要流出來,他也得保持鎮定。絕不能給主人丟臉。
張養浩開了一個頭,一名少年勳貴走過來。向倦侯拱手道:“倦侯還記得我嗎?”
“你是中山王的外孫……”韓孺子回憶柴韻的介紹,怎麼也想不起名字。
“我叫文遣,家父現任涿郡太守。”
“哦,文公子,來喝一杯?”
文遣搖搖頭,湊近一些低聲道:“我押倦侯大勝。”
“押我什麼?”韓孺子沒聽懂。
文遣在桌上輕輕敲了兩下,瞥了一眼正在大吃大喝的杜穿雲,“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倦侯能找來這樣的壯士,賭什麼都不怕。”
“當然。”韓孺子還是沒聽明白,再想問的時候,文遣已經轉身走了。
韓孺子酒醒了一半,悄悄觀察,這才發現有些客人時不時向主桌偷瞄,感興趣的目標好像不是廢帝,而是那個一手酒壺一手肥肉的杜穿雲。
“扶我更衣。”韓孺子說,張有才立刻上前一步。攙著主人起身,然後伸腳踢了一下,杜穿雲才反應過來。放下酒肉,將手在身上擦了擦,扶住倦侯的另一邊。
院子不大,茅廁離正廳也不遠,倦侯離開之後,裡面似乎更熱鬧了一些。
“撒尿就撒尿唄,說什麼‘更衣’啊,我還想呢,咱們也沒帶多餘的衣裳啊。”杜穿雲向張有才抱怨。
張有才不理他。韓孺子走出茅廁,腳底還有些虛浮。頭腦卻清醒不少,“杜穿雲。你要小心,他們肯定查出你的底細了。”
“那又怎樣?反正我知道,京城最厲害的幾位骰子高手都沒來這裡,對這些公子哥兒,以一敵百我也能贏。”
韓孺子搖搖頭,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怎麼能將酒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