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金垂朵在意。
“你不該帶這麼點兒人北巡。”金垂朵第一句就帶有指責意味。
“大單于也不該帶著匈奴人南下入關。”韓孺子笑了笑,金垂朵還是那麼美,與勾人心魂的張琴言不同,金垂朵有十分美麗,卻不願表露出來,要用嚴肅與驕傲努力壓制,張琴言則用眼神與技巧將自己的美麗向上提升,對韓孺子來說,這兩人都沒有完全成功。
“以後的時間裡,會有許多人頻頻提起我的錯誤,不急於這一時。”韓孺子能想象得到,如果能逃過這一劫,自己只怕再難離開京城半步。
金垂朵垂下目光,再抬起時說:“大單于希望你當大楚的皇帝,他說他需要一位強大的盟友,而不是軟弱的臣服者,唯有如此,才能共同應對西方的強敵。”
“嗯,而我需要一位草原上的盟友,不是長城以內的入侵者,匈奴人必須退出楚地。”
金垂朵稍稍向前探身,向對面的皇帝說:“我身邊的人不懂楚語,所以我可以向你直白透露:大單于不會讓出已經得到的土地,他渴望得到城牆的保護,已經到了偏執的地步,一切談判只能在此基礎上進行。我來這裡是為了救你一命,因為……你曾經救過金家。”
“那我也不妨直白地說,我不會當第一個讓出土地的大楚皇帝,大單于也明白這一點,他讓你來和談,只是故佈疑陣,他的真正目的是要騰出手來殲滅塞外的楚軍。”
一個人身處絕境的時候常會生出種種幻想,總以為天上會掉下金子、水裡會湧出珍寶、地上會有遺失的財物……韓孺子也不能免俗,但是從蔡興海那裡瞭解到各地形勢之後,他冷靜下來,拋棄幻想,只做最簡單的推斷。
於是事實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
“大單于想要的不是一段城牆,而是整個長城,這樣一來,北方有險可守,南下隨時可以挾持大楚,他需強大的盟友,但這個盟友必須聽話,必須接受他的指揮。”
金垂朵輕輕嘆了口氣,大單于自然不會將心中的全盤計劃告訴她,但是憑她的瞭解,韓孺子的猜測不會錯,“即便如此,你還是能活下來,有機會收復失地……”
韓孺子又笑了一下,“我是皇帝,大楚的皇帝,寧願死在這裡,讓京城再立一位新君,也不會揹負讓大楚江山殘破分裂的罪名。”
金垂朵盯著他,沉默了一會,說:“京城派來的使者可不是這麼說的,他們願意負出一切代價,只為換取你的性命。”
韓孺子派出的使者是喬萬夫,地位低下,京城的使者則是吏部尚書馮舉,雙方匯合,做主的只能是後者。
“京城使者秉承我母親的意旨,做出的決定不算數。”
金垂朵恢復正常坐姿,“那你打算怎麼辦?就這麼等著殉國?”
“我還沒到必亡的地步:京城有忠臣坐鎮,北方大軍群集,南方有柴悅領軍,正率兵進攻燕國,他的選擇非常正確,大單于想必也感受到了南方的威脅,所以才想要和談吧。”
“如此說來,你出城與我談判,只是為了拖延時間?”
“是為了請你相助,請你幫我拖延一點時間,哪怕只有幾天。”
金垂朵沉吟多時,“臨淄城的齊軍已經向大單于使者做出承諾,很快就會調集全部兵力,從後方向柴悅軍發起進攻,匈奴大軍南下配合。大單于並非一心只想擊敗塞外的楚軍,他在擇機而動,到時候你連談判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相信大楚的將軍,願意冒險。”
“你總是……”金垂朵又顯出幾分指責之意,馬上收斂,“好吧,我會告訴大單于,說你有意和談,但是要先見一下京城的使者,溝通一下情況,一來一往,或許能為你爭取到幾天時間。”
“謝謝。”
“這只是一點兒報答。”金垂朵站起身,“對了,你得賠償右賢王一位大楚公主。”
“嗯?”
“你的一名逃兵拐走了右賢王的寵姬。”
韓孺子忍不住笑出聲來。
金垂朵嘴角動了動,忍住沒笑,“不管這個逃兵是什麼來頭,做得都太過分了,右賢王把這筆賬算在你頭上,聲稱和談成功,大楚必須賠償一位公主,不成功,他也要從京城搶一個回來。”
韓孺子收起笑容,如果楚軍主力接連戰敗,右賢王的威脅就不再是笑話了,“好。”
反正談判只是拖延,韓孺子對任何條件都可以暫時接受。
金垂朵走到門口,轉身道:“我能理解你的選擇。”
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