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來真的,一點也不像之前所認識的那個紈絝子弟。
“如果非死不可,你不想死得壯烈一點?不想為一個值得追隨的皇帝去死?”崔騰看了一眼城頭,從這裡瞧不見皇帝,但他的目光中仍然透露出崇敬,突然對東海王說:“跟我往前走。”
“啊?”東海王恨不得釘在地上,被後面的人推著才肯前進半步。
崔騰貼在東海王耳邊小聲說:“儀衛都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與其跟他們一塊進入戰場,不如去找那些真會打仗計程車兵。”
儀衛士兵的個頭都很高,可他們握慣了飄揚的旗幟和木製的槍戟,突然換成沉甸甸的真刀真槍,確實有點不適應。
崔騰向前擠去,東海王左右看了看,不想動,但是又覺得崔騰說得沒錯,既然要上戰場,與經驗豐富的老兵站在一起,應該更安全一些。
思忖再三、猶豫再三、自勉再三,崔騰的身影已經消失,東海王終於邁動腳步向前擠去。
一開始比較難,不僅要擠開一群高大的儀衛士兵,還要小心提防明晃晃的刀槍,可是幾步之後,開始有人為他讓路。
儀衛認得東海王,知道他是皇帝唯一的同父弟弟,對他表現出來的勇敢感到敬佩。
有人向東海王點頭致意,東海王尷尬地擠出微笑,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沒法改變主意,只能往前走。
沒過多久,前方的人不只讓路,還伸手拉他、推他,想讓東海王儘快進入戰場。
士兵們懷著崇敬之心做出這樣的舉動,東海王心裡卻只想罵人,尤其是大罵崔騰,這個傢伙不知擠到哪去了,沒準還在他的身後。
“好樣的!”有人讚道。
“你怎麼不跟我一塊往前走?”東海王心裡回道,臉上卻還是微笑以對,他不想笑,可這笑容已經僵硬,想收也收不回來。
“好男兒就該戰死沙場!”又有人喊道。
“你去,我寧願當太監。”東海王暗自回答,雙腿已經麻木,不由自主地往前邁動。
“誓死保護陛下!”
“皇帝應該保護所有人。”東海王悄悄反駁,走進了城門洞,眼前一黑,很快適應,向外望去,已經能看見戰場、看見渾身血跡的戰士……
他不想走了,一步也不想。
城門洞裡擠滿了即將投入戰場計程車兵,數十名軍官手持長盾,從兩側施加壓力,由不得他們後退。
“我是東海……”剛喊出半句,門洞裡的所有士兵突然同時吶喊,然後一擁而出,東海王根本沒有選擇,他的身份此時毫無意義,還不如手中的那杆長槍有用。
一隊扶余士兵衝到了橋上,揮舞著重斧、重錘,瘋狂地左右橫掃,所向披靡。
東海王一開始沒看到,眼前突然一亮,擋在前面的人不知哪去了,他抬起頭,看到了凶神惡煞似的敵人,一下子呆住了,腦子裡只剩一個念頭:崔騰這個混蛋撒謊!誰說老兵中間更安全的?
身為宗室子弟,東海王也學過用槍之術,這時卻一點也用不上,呆呆地看著一名大漢衝過來,不躲不避。
一記重錘掃來,旁邊的一名士兵舉起盾牌格擋。
東海王什麼也不知道,只覺得耳朵裡嗡的一聲,隨後飛了起來,真是飛了起來,因為他不用抬頭就看到了天空,迅速轉身,又看到了破損的橋欄,他想自己要掉進河裡淹死了,誰想落地時身下卻是一軟,原來河道一側已經堆滿了屍體。
東海王剛要開口呼救,又有人掉下來,砸在東海王頭上,他暈了過去。
晉城城頭,砰的一聲,鼓皮破了。
韓孺子後退兩步,大口喘息,兩臂痠麻,可他不想停下,更不想讓別人擂鼓,他必須讓城下浴血奮戰的將士知道,皇帝就在他們身後,沒有躲進深宅大院。
“換鼓!”
城門樓裡有備用的鼓,侍衛們立刻去抬來,太監已將破鼓移開,侍衛們擺好鼓之後,一塊跪下。
韓孺子點下頭,他現在不需要貼身保護,單獨向孟娥看了一眼,她什麼也沒說,與侍衛們站在一起,刀已出鞘。
三十餘名侍衛下樓準備參戰,韓孺子扭頭看了一眼,他身後只剩下少量的太監與數十名官員,這些人的戰鬥力太弱,派下去也是無用,還不如在這裡持旗。
可是侍衛們離開之後,眾多官員也跪下了,韓孺子還在猶豫,一名官員道:“陛下,城裡的百姓即將參戰,我等身為牧民之官,當為百姓先。”
韓孺子點下頭,“諸卿保重,朕絕不離城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