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若不為北軍將士報仇,恥為楚帝。”
樊撞山也走了,城門樓上只剩皇帝一個人,親眼看著救駕的軍隊一點點消亡。
箭矢將近,北軍發起了衝鋒,一度突破裡許,離晉城更近一些,韓孺子甚至懷疑自己的判斷是不是錯了,如果他早一點派出樊撞山,或許……
沒有或許,那支一直旁觀的匈奴人軍隊終於參戰,堵住了北軍的前路,箭矢如蝗蟲一般漫天飛舞。
就在皇帝的注視之下,一萬五千名北軍傷亡殆盡,大獲全勝的匈奴人縱聲狂嘯,甚至衝到護城河外向城池亂射。
韓孺子走到樓梯口,向下望去,看到了孟娥等人,他們沒有走遠,都在樓梯上等著。
“傳代國都尉鄧粹。”
“是,陛下。”有人應道。
韓孺子看向孟娥,她離得最近,兩人相距只有幾步。
他又陷入絕境了,這回是他自找的,能不能再次絕境逢生,他一點把握也沒有,甚至沒有一個清晰的計劃。
孟娥想學帝王之術,可他現在真沒什麼可以傳授的。
孟娥抬頭仰望皇帝,突然露出一絲微笑,她極少笑,這一次不僅笑了,而且是發自內心的輕鬆笑容,好像她與皇帝之間有著心照不宣的秘密,依靠這個秘密,皇帝將無往不勝。
下面還有許多人看著,韓孺子沒笑,只是眨了一下眼睛,轉過身,招手示意眾人可以上來了。
他對劉介說:“多叫幾名儀衛上來,剩下的人在城樓兩邊排列,帶上所有旗幟,舉得越高越好。”
“遵旨,陛下。”劉介一句也不多問。
北軍前鋒將軍也來了,擂鼓多時,手臂都酸了,可是仍沒有救下城外的同袍,這讓他悲憤不已。
“集結城裡的全部北軍將士,都來守衛南城。”
“遵旨,陛下。”前鋒將軍也沒有多問。
“樊將軍,你的人也都來南城。”
樊撞山領旨。
儀衛營的幾名將領也在,韓孺子命令他們集結營中旗手以外的將士,在城下待命。
崔騰忍不住驚訝地問:“陛下只守南城,其它方向怎麼辦?”
“讓代國將士把守。”
“他們……能守住嗎?”
韓孺子望著城外耀武揚威的匈奴人,沒有開口。
東海王說:“陛下要用自己吸引匈奴人集中進攻南城。”
“啊?”崔騰大驚失色。
“匈奴人新勝,必然驕傲,會接受朕的挑戰。”韓孺子說,他沒有別的辦法,城裡只有四千餘名守軍,分散之後數量更少,只有集中在一處,才有可能堅持下去。
午時早已過去,城外的匈奴人正在打掃戰場,將楚軍的屍體拋向火堆,接下來,他們打算正式攻城。
“代國都尉鄧粹拜見陛下。”
韓孺子轉身,看向跪在樓梯口的將軍,崔騰目光兇光,當著皇帝的面沒敢發作。
“你只有不到一千名代國士兵,朕守南城,你能守住其它三面嗎?”
鄧粹抬頭,那是一張年輕的臉孔,二十歲左右,很英俊,卻顯出幾分桀驁不馴,盯著皇帝看了一會,回道:“能。”
“朕命你以待罪之身守城,守得住獲赦,守不住,即刻處斬。”
“謝陛下恩典。”鄧粹起身退下。
“這個傢伙不可信。”崔騰小聲道,急得臉都紅了。
“只要他肯保衛大楚,就無所謂可信不可信了。”韓孺子不再以他人對皇帝的效忠程度來判斷好壞。
“讓樊將軍擂鼓,告訴匈奴人,朕準備迎戰。”
第三百一十六章 揮金如土
代王薨的不是時候,城外是數不盡的匈奴人在耀武揚威伺機攻城,城頭是皇帝親冒矢石,與將士一同守城,這種情況下,任何人的死亡都不可能獲得關注。
何況還有一位投河自盡的左察御史蕭聲,以及陷沒於敵軍的眾多北軍將士,與他們相比,代王之死更加不值一提。
只有代王的親眷在廳裡守著遺體哭哭啼啼,不知如何是好,王府早已借給皇帝,他們連家都不能回,住在城內的一處別院裡,地方倒是不小,前後五進,論奢華與舒適,不比王府差多少。
鄧粹受命守衛晉城的其它三面,他沒有立刻登城,稍作佈置之後,揀選數十名軍士,跟他一塊來到代王別院。
他的到來一下子引發了代王親眷的悲傷情緒,原本只是低聲抽泣,這時變成了號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