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寨裡再次升起炊煙,韓孺子決定,下午再拖一會,然後藉口天黑不宜乘船,改為明早出發。明天該怎麼做,他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這邊的飯剛做好,還沒有分下去,寨子外面的斥侯急急忙忙地跑回來,報告一件大訊息:官兵來了。
數十個村莊都有百姓向柺子湖聚集,官府的反應再慢,也終於注意到了。
東海王搖頭嘆息。“起事之前,南軍不能輕舉妄動。咱們只能自保,每多等一個時辰,危險都會增加一分,再這樣下去,朝廷對京北、京南的起事就會有所防範……”
韓孺子卻很高興有官兵前來進攻,立刻再次召集眾將。第一道命令是派出更多斥候。弄清楚官兵在哪、有多少人。
如果只是縣衙派人,應該不會有太多官兵。韓孺子猜準了,很快就傳回訊息,官兵只有百餘人,已經行至三里以外,他們是衝著炊煙來的,速度很快。
韓孺子努力回憶兵書,結果發現自己怎麼做都不對,乾脆不去想了。全憑自己的直覺派兵:晁化最熟悉周圍的地形,所以由他帶兵迎戰,金純保側翼設伏,韓孺子留下少數人守寨。
東海王旁觀。偶爾有話要說,也都強行忍住。
眾人領命而去,韓孺子這回不能再留在屋子裡保持“神秘”了,親自前往寨中的望樓上觀戰,途中,他去金垂朵那裡求借幾支“令箭”。
丫環蜻蜓出門,將五支箭交給韓孺子。提醒道:“一共十支了,有借有還,還的時候一支也不能少。”
走向望樓時,東海王笑道:“裡面的人就是胡尤嗎?那可是京城有名的美人,當皇帝就是好……”
韓孺子不理他,爬上望樓,東海王看了一眼簡陋的木梯,沒有跟著上去,到處打量一下,周圍沒有他的人,都是神色慌張的義兵,聽說要與官兵交戰,都有點害怕。
林坤山在附近轉悠,嚴格遵守望氣者的規則,順勢而為,如今大勢正在醞釀,他連一個字都不願多說。
望樓沒有多高,韓孺子和兩名侍衛站在上面,向外望去,只見近處大片的蘆葦和遠處密集的樹林,不要說官兵,連正在前往戰場的自己人都看不到。
一名侍衛原是附近的村民,指向一片蘆葦,“那裡晃動得厲害,肯定是官兵。”
韓孺子注意到了,官兵離寨子已經沒有多遠,他開始緊張了,不知道自己的計劃能不能成功,按理說,一支未成形的軍隊,不能出去與敵人正面交鋒,應該謹守兵營,在防守中鍛鍊戰術,可他卻反其道而行之,派出了絕大部分士兵,只留四五十人守寨。
如果戰敗,那就是一敗塗地。
下方的東海王悄悄命令幾名士兵去湖邊準備船隻,如有意外,他可不想跟官兵硬拼,而是要帶著韓孺子順湖北上。
他有點希望這一戰能夠大敗,失去這群烏合之眾的支援,韓孺子將會更好控制。
蘆葦叢中的人影隱約可見,相距不到兩裡,聲音清晰地傳來,“寨子就在前面!”“寨子裡有人在看咱們。”“衝啊,抓住假皇帝領賞!”
官兵們七嘴八舌地叫喊,蘆葦晃動得更劇烈了,兩名侍衛互視一眼,小聲說:“皇帝,咱們還是下去避一下吧。”
“不急。”韓孺子正到處尋找自己派出去的兩支隊伍。
寨子外面突然傳來震天的吼聲,將寨子裡的人嚇了一跳,東海王扶住望樓木梯,望向湖邊,瞧見那幾名士兵已經上船,心中稍安。
“是咱們的人!”韓孺子大聲道,他看到了,晁化率領的一支隊伍正在官兵幾十步之外發起進攻,喊聲大作,蘆葦亂搖。
官兵以為自己只是來捉拿膽大妄為的百姓,沒料到會受攻擊,更沒料到會是突然攻擊,人數好像是他們的十倍,一下子亂了陣腳。
韓孺子緊盯那些搖晃的蘆葦,努力判斷戰場形勢。
片刻之後,又一陣殺聲響起,金純保率領的第二支隊伍截斷了官兵的退路。
韓孺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官兵訓練有素,很快就會發現,圍攻者數量雖多,卻沒有多少兵器,而且不守章法,只是一群亂民,官兵無論是就地反擊,還是繼續進攻河邊寨,都有極大的勝算。
韓孺子敢於迎戰的原因只有一個:他在望樓上都看不清戰場形勢,身處其中的官兵更看不清,他們會慌亂,一慌亂就會逃跑。
他要活捉這些官兵。
又等了一會,外面的叫喊聲越來越響亮,官兵所在的位置終於發生變化,蘆葦的晃動正向河邊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