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當家,給開個小灶行不?”葉翎順手搭在趙蕎肩頭,“我與連將軍這幾日的情形你也瞧見了; 我倆拉栓時總會別一下手,旁人都不這樣,到底怎麼回事啊?”
“我知道我怎麼回事; 年紀大了手腳不靈活唄!”連瓊芳到底已年過四旬,學起新東西來是不如年輕人那麼快,這讓她十分挫敗。
此刻她悻悻垂眸說著自暴自棄的話,老小孩兒似地耍賴生悶氣,竟一改平常給人那種威嚴很穩的印象,莫名可愛。
趙蕎笑道:“連將軍,您可別倚老賣老; 扯什麼年紀大的藉口?我瞧著您每天早上武訓時掄長刀明明靈活得很!”
葉翎和連瓊芳的問題,她已從旁觀察了幾日,本也打算單獨與她倆談談的,這下倒正好了。
“你倆拉栓時手總會別一下,是因為你倆都是左撇子。前幾日讓你們認真看清楚水連珠的每一處細節時,你們沒按照自己的手勢習慣去記它的構造。尤其彈匣槽那裡,它為了換彈匣時更流暢,有一點點傾斜,那個傾斜是按右手發力的習慣去的,所以你倆拉栓時就會覺得怪。”
二人如夢初醒,繼而又有了新的困擾,異口同聲道:“那咋辦?左撇子不配使火器啊?”
這可不止是她們兩人的問題。
軍中左撇子不是一個兩個,但人數又沒多到有必要讓鑄冶署另行研製一種“左撇子專用火器”的地步。若尋不到解決之道,將來各軍建制火器營選人時,還得特地將左撇子篩掉。
“誰說左撇子不能使火器了?那我瞧著北軍的隋敏將軍也是左撇子,可他就沒你倆這個問題,”趙蕎左右看看二人,“知道為什麼嗎?”
剛好隋敏就走在她們三人前頭不遠,正與賀淵、曹興及一名原州軍小將說話呢。
習武之人耳力好,在嘈雜交談聲中也立刻聽到身後有人在提自己的名字,霎時回頭看過來。
趙蕎沒想到他會聽到,還回頭了,便衝他笑笑:“又沒說你壞話,看什麼看?”
語畢,繼續與葉翎和連瓊芳的對話:“前幾日讓大家熟悉構造時,他看得比你們認真,還特地找我幫忙將能拆開的部分都拆下來,自己重新組裝了好多遍,找到了拉栓時讓自己最順手的力度和角度。”
“將水連珠拆開看的?嘖嘖嘖,他這又上眼又上手的法子可太喪心病狂了,”葉翎也沒過腦,脫口而出,“看他家夫人也不過如此了吧?”
“那我倆怎麼辦?明日也學他那樣,將水連珠當自家夫婿來看?”連瓊芳笑著抬槓,“那我怕是沒什麼耐性了。畢竟成親二十幾年,對那老傢伙早看膩了,可沒隋敏那份新鮮勁頭。”
軍旅中人私下裡說話常常直來直去,加之她們又將趙蕎當做了“自己人”,玩笑時難免葷素不忌。
偏偏趙蕎慣在市井中打混,雖許多事半懂半不懂,卻又什麼話都敢接,於是接下來的對話就愈發讓人沒耳聽了。
“既看夫婿膩了沒新鮮勁,”趙蕎眉梢一挑,接得順口極了,“那不然,將它當做新收的小郎君來看?邊邊角角、縫縫隙隙全都給它看清楚,摸透徹。你們從前習兵器不也如此?要對它非常瞭解,做到人和兵器純然合一,道理是一樣的。”
連瓊芳與葉翎雙雙愣了愣,旋即悶悶怪笑起來。
趙蕎也隱約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似乎有點過了,雙頰微紅:“笑什麼笑?總之就到閉上眼都能將它玩出花來的地步,那大功告成了!”
她說這話時嗓音略揚,前頭那幾人神色各異地回頭瞪來。
曹興為老不尊地嘿嘿笑,抬起手肘撞了撞身旁的隋敏;隋敏則滿眼驚恐,無比做作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襟做防禦狀。
而與他們並行的賀淵,目光幽幽直視著趙蕎,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葉翎茫然中透著一絲絲惡寒:“他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連瓊芳大致回憶了一下先前的對話,不以為意地笑笑:“大約是的吧。估計零零碎碎聽到幾句,誤以為咱們背後打隋敏什麼下流主意?”
雖趙蕎與賀淵同住邀月醉星閣,但像連瓊芳這樣從外地州府趕來的受訓將官並不知二人的關係,只以為趙蕎是此次訓練的實際主事者,而賀淵在受訓眾人中官階最高,所以兩人就共享了雁鳴山最大的一處院子。
但葉翎是賀淵的下屬,對他與趙蕎的關係自是心中有數,只不過賀淵早早下過封口令,所以平日她也就裝聾作啞而已。
方才賀淵看趙蕎那含義不明的眼神,葉翎也是瞧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