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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兩盞茶時間,駐防在半山上負責護衛太上皇的一支北軍前哨小隊趕到時,這場突如其來的短兵相接已近尾聲。
將掃尾清剿之事交代下去後,滿面血汙的賀淵飛奔至“水陌朱樓”下。
一直盡責守在門口的內衛孫青衣袖抹去面上血漬,指指樓上。
賀淵與他一道仰頭看上去。
抱著水連珠靠在闌干上的趙蕎麵色蒼白,眼底無波無瀾地回望下來。
孫青咧嘴笑出滿口大白牙,向她豎起了個大拇指。賀淵的口形看起來像是在問她有沒有受傷。
趙蕎想告訴賀淵“沒有受傷”,想回給孫青一個笑。但她臉上很僵,嘴角扯不動,周身的力氣似被什麼東西迅速抽離。
她慢慢靠在闌干上,緩緩滑下去跌坐在地。懵懵愣怔好半晌後,才以虛軟的兩手無力撐著地,一點點挪到側身趴臥的趙昂身旁。
她張了張嘴,喉嚨裡發不出聲音,眼淚倒是撲簌簌落下。
最終,只能伸手捏住他的衣角扯了扯,像小時候那樣。輕輕的。
好不容易上到小樓第五層的賀淵看著眼前這一幕,硬撐了許久的頭疼徹底炸開鍋,眼前似有金星四濺。
他腳步略微虛浮地走過去蹲下,一手將趙蕎攬到懷中,一手推了推地上的趙昂。
“阿蕎,”賀淵閉了閉眼,眼前金花與白點重重疊疊,“成王殿下他……”
趙蕎靠在他懷裡,淚流不止,嗚咽如激鬥過後受傷回窩的小野獸。
她很想對賀淵哭訴,她的五哥哥死了。
可是,彷彿有一團棉花堵在喉間,吸飽了她血液裡所有的悲傷,變得潮溼而沉重,死死擋住了聲音的出口。
片刻後,孫青等幾名內衛也趕了上來,面露驚恐之色,急忙奔向趙昂身畔。
就在此時,那個倒下去就沒動過的趙昂卻突然發出一聲含糊嘶痛之音。
在趙蕎茫然又驚訝的淚目注視下,他捂著左臉頰,搭著孫青的手臂緩緩坐起來,尷尬開口:“阿蕎你哭什麼?也受傷了?”
“也?”賀淵扭頭看他,目光卻有點飄忽,落不準似的。
“趙二姑娘無事,”孫青忙道,“成王殿下,您傷到何處,能走動麼?”
“破相而已。”趙昂訕訕放下捂臉的手,露出左臉頰上一道滲著血的傷痕。
孫青小心端詳幾眼,確定傷得不太深,這才鬆了口大氣,扭頭以目光請示賀淵。
“這麼點傷,你就趴地上躺屍?!”賀淵閉上眼,將懷中的愣怔的趙蕎擁緊,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剋制住不騰出手去當場將趙昂捏個粉碎。
“你以為我想?”趙昂尷尬地猛翻白眼,“躲太急,倒下時磕著頭,暈了。”
說出來之後,整件事就顯得更丟臉了。
“不許告訴你們林大人!”
孫青為難撓頭,小聲道:“到時結案卷宗是賀大人執筆,您最好還是……賀大人!”
“賀淵!”略有些嘶啞的驚呼聲終於衝過趙蕎喉中那團棉花。
但她周身還是無力,軟綿綿的手臂根本環不住賀淵搖搖欲墜的身軀。
滿眼驚駭的孫青才騰出手,還沒來得及扶,賀淵已斜身倒了下來。
堪堪砸在趙昂身上,疼得他一聲悶哼,面色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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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郊送暑”本就是整個六月京中街頭巷尾熱議的大事,才第二日就出了這樣震撼的事,訊息自是很快蔓延開來,城門還沒下鑰,京中就已近乎人盡皆知。
“大司農府籍田令樊承業一家,一個時辰前被內衛林大人抓起來了!”
“一家老小、家僕全都沒漏下,聽說是與中午的南郊刺殺案有關。”
“據說賀大人在南郊受傷昏倒了?”
“可不?有人瞧見賀大人是躺在馬車裡送回來的,聽說陛下又派了太醫去他府上診治。”
“賀大人也真夠背的。這回又像半年前在鄰水時那樣重傷昏迷?!”
“好像肩上中了一刀,還被人肘擊了頭,這才昏倒的。不過聽說沒有鄰水那回嚴重,只是人昏睡著,性命似乎無礙。”
“當場遊園百姓、金雲內衛、十二隊皇城司衛戍全都有傷無亡,擊殺刺客八十餘,生擒十三!這是何等威風?賀大人果然了不起!”
“又不是賀大人一人之功,十二隊皇城司衛戍也很厲害啊!”
“爭什麼啊?賀大人帶的內衛與皇城司衛戍都有功,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