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輕輕地放下手中的弩弓,解開系在滑雪板上的繩子,對著一臉不解的張懋做了個戰術手勢,示意他警戒著,如果有人逃出來就射擊。然後他拔出刺刀,用一種極難看但絕對隱蔽的姿勢,向那小樹林,枝杈上累滿了積雪的小樹林爬了回去。
張懋不明白為什麼先生的臉上有著笑意,他覺得很詭異,似乎那小樹林裡,有著某個絕世佳人或是一桌豐盛的熱騰騰菜餚一般的表情。
“你問我怎麼辦?”英國公府裡的張玉,一臉的微笑,望著面前的萬貞兒,“你是丁容城的女弟……莫要慌張,這事除了你那先生,便只有丁如玉和我知道,否則的話,以宮裡那位的手段,你活不到如今的。”她邊說著,邊撥弄著手中的吉它,似乎覺得某條弦的音高不對,緊了緊,方才對一臉焦急的萬貞兒說道,“你偷偷來見我,著實是不應該的,你家先生沒有讓你動作,便是不需要你運作,你這麼幹,若是被人察知行跡,卻就廢了你先生的這一著棋。”
萬貞兒咬著嘴唇,眼睛中可以看見淚水都在打轉了:“可是、可是那旨意,教您去廣西把兩位師母都請上京師,分明便是扣為人質的打算!先生又出了關去,生死未卜……”
張玉搖了搖頭,終於放下那把吉它,望著萬吉兒,卻就笑了起來:“生死未卜?你總歸還是太良善了,萬姑娘。”她伸手一讓,示意萬貞兒用些果脯糕點,卻就接過丫環遞來的熱茶,對萬貞兒說道,“這茶便是他送來,說是廣西的野茶,吹噓得上了天,騙了京師許多附庸風雅的人的銀子,你可試一試。”但她接下來的話,卻讓萬貞兒差點把那杯茶全灑到自己身上,因為張玉說道,“不是生死末卜,而是必死無疑。這本就是全無半點活路可尋的局,否則怎麼稱得上絕戶計?教我去廣西,只不過是連棺材釘也一併一一的釘上,就算你家先生有死而復生的本事,也要教他困在棺材裡,深埋在堅土,活活再悶死一回!”
第三章心如鐵(一)
雪晴的小樹林裡沒有蟬鳴也沒有鳥叫,半點生氣也沒有,似乎低溫把一切都凍結了,累在枝頭的雪花,把那寒意硬生生地滲入去,教那樹木也僵直著,便是風來,都難得有枝葉搖曳。但丁一的聲音,聽起來要比這凍雪覆蓋的天地更冷:“七個人,你有七刀的機會。”
他指的是那七個被他錯開了四肢關節的韃子,連下巴也卸開了。丁一畢竟也只是人,另外三個,卻就只能一刀斃命幹掉了,不過以一敵十,能生擒七人,自己毫髮無傷,絕對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就算江湖排名前十的刑天,也不可能做到。刑天或者可以殺死他們,但這些韃子的探馬都是老卒——這些不是也先召集的牧民,而是瓦剌的常備軍,蒙古軍兵裡的精銳,也只有這樣的精銳,才能在拂曉時分,剛剛雪晴就出來巡邏——他們會跑,他們會去報信,他們會死戰……拿下七個活口,絕對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丁一完成了,正如他不擅長宮鬥一樣,他擅長幹這樣的事。
張懋的手在顫抖,那些被錯開關節的韃子,在地上蠕動著、掙扎著,咽喉發出“嗬嗬”的吼聲,他們的臉容是如此的猙獰。丁一併沒有安慰他,反而退開了一步,對他說道:“若是新兵,七刀完成不了任務,我便做了他,因著那是個累贅,是次品!沒有人敢在沙場,帶上一個隨時會壞事的拖油瓶。”他頓了頓,放緩了語氣。“你不同,你是為師門下弟子,你做不了。就回去,到書院去等我,以後若有戰事,便做一些參謀、後勤的事務好了,不得親臨前線。動手吧,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或是收起刀,套上滑雪板。向南而去……實在沒閒,來看你表現人性的掙扎和良知的拷問。”
七刀的機會,也就是每個韃子只能用上一刀。這要求張懋必須下手極為精準。別以為這是一件容易的事。鄉下殺豬,那豬都是按得死死的,要一刀斃命,也得是有經驗的屠戶才能做到。以張懋現在那顫抖的雙手。連帶著顫動不止的刀尖。很明顯,他不太可能完成這個任務。
而丁一要求他必須做到,能跟著丁一進入戰場,他就必須得做到。
這樣跟在丁一身邊的,就不是一個有殺敵膽子的戰士,而是能有絕對冷靜的兵王。
張懋鬆開手,任由刺刀插入雪地裡。然後他撲上去,用背後右手腕壓迫那個韃子的咽喉。右手搭在左手上,用自己的腦袋抵住對方後腦。慢慢地轉動手腕,很快的這個韃子探馬下身滲出了騷臭的尿液,那和膽量無關,是死亡引起的肌體失禁。
接著張懋用血絞和斷頭臺解決了另外兩個韃子,然後站了起來,儘管微微有點喘氣,但他的手不再顫抖,他從雪地裡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