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定心神,喚了領先他半個身位的景帝,因為這路不對。這方向不是去皇帝的乾清宮,而是往後宮的方向。所謂後院唯一的男人。就只有皇帝一人了,其他的都是太監,丁一雖不憂心著自己變太監,但畢竟也是一個諱忌。
景帝停下步來,卻對他說道:“朕領自己的御弟,來看看兒子,有誰敢嚼舌頭的?”他倒說得極為自然,其實景帝對於丁一的態度是很微妙的:用得著丁一時,便想起他的好處來;丁一愈來愈不在他掌控之中時,他卻就恨不得丁一馬上去死。說來也是無他,只不過是把丁某人看作一把刀而已,把握不住的刀,再利也是禍害;但遇得有事當頭,卻自然又希望利刃在手,以渡厄難。
此時便是他需要丁一這把刀的時候。
朱見濟的病,已愈來愈不樂觀了,太醫都是束手無策的。偏生英宗在南宮倒是和惠妃王氏不停造人:景泰元年生了朱見淳,也許因為有著丁一威脅太監興安關照,所以朱見淳並沒有如歷史上一樣這一年十一月就早夭;而這一年二月,又生了朱見澍……
教景帝心裡如何能痛快?他需要丁一,他也把所有的希望寄託在丁一身上。
丁一聽著卻就心頭一動:怎麼朱見濟還沒死啊?按著自己的記憶,不是差不多就這時節麼?其實丁一這節記差了,歷史上,朱見濟也要到景泰四年底才去了的。不過丁一雖然沒有見過這小孩,但從他在廣西的時候,就託宣旨的太監,送過一張畫滿了一道道槓的紙,說是思念叔父丁一,不用說,當然是景帝的腳手了;但後來他還接過幾次朱見濟的練字帖子、問候的信件,他也在給商輅、李賢的高堂寄些土產時,託過一些小玩意給朱見濟的。
所以無論丁一對景帝有什麼看法,對於朱見濟這個小兒人,若是能幫,他倒也是願意幫上一把的。太子應居東宮,但朱見濟的病很麻煩,所以才留在後宮方便看顧,當然丁一不會認為景帝帶他往後宮去,真的就是為了讓他見見朱見濟。
丁一也就不客套,再次叫住景帝,嘆了一口氣道:“看來見濟的身體,真的如我所料,是不太好的了。不要弄這些虛頭巴腦的玩意了,讓給見濟看過病的太醫過來吧,我問問他們是怎麼回事……先說好,這病我不見得就有辦法,要是外傷接骨、化膿之類的,我還是有點辦法可以想,這兒科我是不會,只是現時看來,太醫也無辦法,我將就看看有沒有什麼法子。”
景帝聽著,張大了嘴半天合不上,過了好半晌,一開口,並沒有去譴責丁一直呼朱見濟的名字不合於禮,而是喃喃道:“宮闈……”說著卻回身去指興安,嚇得後者一下子跪倒在頭,連連磕頭。太子得病也好,皇帝得病也好,除非病到不能收拾的地步,要不然很少會把訊息洩漏出去的,以免得朝中文武生出一些不必要的想法來。
那剛剛到京師的丁一如何知道的呢?景帝下意識的反應,就是紫禁城裡的保密工作做得不好!宮闈之中全無半分隱秘,他當然就要找興安問責了,而興安也知道是自己要倒黴,連求饒的話都不敢說,連連地以頭搶地。
“行了,這事是皇帝自己告訴臣的。”丁一略一思索,就知道為什麼興安會嚇成這樣,他便對景帝說道,“皇帝領臣往後宮去,卻說去看望太子;太子不居東宮,而居後宮,自然是抱恙了。這有多複雜的事?何況於這大半年,太子給臣的數封書信裡,夏時不言泳,秋來不談放風箏,若不是病了,這小人兒那會這般安寧?”朱見濟不是神童,現時也不過四五歲,自然是他口述,太監幫他代筆,但丁一看得出,那些小孩子的口吻,還是很明顯的。
聽著丁一的話,景帝的臉上才漸漸有了血色,死死瞪著丁一,看了半晌,才對興安說道:“老狗,起來吧,如晉若無這點見微知著的本領,也不能領著五千兵,打下那五府之地了。”說罷又吩咐興安去教太醫過來,興安額上還淌著血,卻感激地向丁一望了一眼,匆匆而去。
丁一看著興安離去,卻低聲地說道:“話在前頭先說分明,若要看病,就不要諱忌;要尋人磕頭,皇帝還是找興安好些,我是做不來這等事。若說那個給我寫信的小人兒病了,只要能幫上忙,我自然盡力。”說著丁一停了下來,望著景帝說道,“若要左都御史為太子診病,卻就非微臣所能了!皇帝還請三思!”
這便是丁一向來的稟性了,要辦事可以,他便開出章程來。景帝自然無異議,他就這麼一個兒子,都心焦到不知道如何形容了,還計較什麼其他更多的東西?尤其丁一這席話,讓他覺得真實,真實得如當年丁一對他說:皇帝在宮裡的飯菜,可真夠難吃。
實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