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也取些過來。”
待到日頭西去,丁一醒轉過來,卻見身上披著一件打了許多補丁,漿洗得發白的披風。削瘦的于謙便坐在自己邊上,一張小几,一堆公文,他用指甲掐著,一行行看著,不時掐個記號,或是提筆加了批註。
“先生。”丁一看著,不覺有些感動,站了起來對於謙施禮道,“學生實在是太過疲乏……”
于謙抬頭望著丁一,笑道:“好生坐下,待老夫看完這份公文再與如晉說話。”
就算丁一知道于謙是要跟自己算總賬,就算丁一心裡對於謙有所提防,此時聽著他這話,卻只覺心頭一暖,坐在那裡望著他那側面,頗有些相形自愧的感覺,更有點感覺自己去猜忌這位為國為民如此操勞的於大人,是不是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自責。
于謙便是有這樣的個人魅力,否則的話,王振當年要辦他,百姓官商皆上書陳情,逼得王振沒辦法,只好放手。一個人,要百姓念他的好,或是官員同僚念他的好,本就不易;但于謙是官場同僚也好,百姓也好,都念他的好——須知官民利益本就對立的,但偏偏這兩者——都願為他站出來鳴冤,這不得不說,他的個人魅力絕對不容輕視。
“朝廷虧待了你。”于謙擱了筆,對著丁一所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如此,“大明虧欠了你丁如晉。以微薄之力,保住大明的臉面,終於有一杆旗,始終不曾倒下;終於不讓大明重蹈靖康之恥,你所憑仗,不過一人之力,其中艱辛安是外人知曉;其中生死安足說與人知?”于謙取茶喝了,又道,“若說前番歸來是於國有大功,此番便已竟全功!本應使文武迎於城郊,縱天子不輕出,也應首輔為你解甲洗塵才是道理。”
丁一不知道為什麼,聽著他這麼說,便有種眼眶發熱的感覺,如遊子歸家,如得遇知己。
“只是如晉,朝廷卻不得不虧欠於你,你可明白?瓦剌虎視眈眈,與大明仍然必有一戰,此前二十萬大軍盡潰,京師百廢待興,又要籌備迎太上回京,實無力無閒去勞師動眾,也不是論功行賞的時候……”于謙長嘆了一口氣,卻向丁一問道,“不虧欠你我,安得國事周全?”
這話其實不見得就經得起推敲,就算不迎接丁一,讓他跟英宗一起回來不行麼?但從於謙嘴裡說出,看著剛才披在丁一身上,現時疊起放在一旁那盡是補丁的披風,卻使人覺得,於大人這話,便是至理所在。
丁一激盪之下,起身道:“丁一不敢生出此等驕縱之心,請先生恕罪,先前本是奉命南下……”
“好了,再說下去,卻就教人看輕了你。”于謙站了起來,硬把丁一扯著坐下,笑道,“如晉,你不是會做官的人,你不是會說套話的人,老夫只取你那一句‘苟利國家生死以,豈能禍福趨避之’!”
丁一不住點頭,眼中隱約有淚光。
于謙看著丁一撫須道:“不過如晉可以寬心,雖是國家板蕩之際,但有功必賞卻是根本,絕不會教你委屈。部議下來,老夫先給你透個底,若是如晉願改授武職,可授碣石衛指揮僉事。”衛的指揮僉事,就是正四品了,比五品的千戶還要高出兩級,那丁一就是從正七品竄到正四品,不止連升三級,這是連升六級了。
歷史上陪英宗受苦的哈銘不過是給了一個從六品的所鎮撫;袁彬也是從六品的試百戶。
對於丁一,不可以謂薄。
于謙頓了頓,給了丁一十數息思考,方才接著說道:“若如晉不願任武職,則授奉議大夫,遷光祿寺少卿。如晉意下如何?若有什麼要求,也可與說將出來。”奉議大夫是正五品,也是連升四級了,並且文官的晉升和品級,向來是與武將不同。
丁一搖了搖頭,苦笑道:“不敢瞞騙先生,學生心中絮亂,全無主意。可否寬容兩日,再復先生?”于謙點頭允了,丁一就接著說道,“若說有什麼要求,學生只有一事,便是殉國的幾個弟子,可否立一英烈祠,使他們得香火之祭?”
第七十九章贏取自由身(四)
“胡鬧!”于謙臉上盡是長輩對於頑劣的晚輩,那種怒其不爭的無奈,拍案道,“老夫體諒你忠於王事,這些日子疏於經書,方才有這胡言亂語,便不與你計較。這等話,切切不得與他人提起,可記牢了?”
丁一愣住了,但看著于謙表情,似乎不是小事,便也只好點了點頭。
于謙又問起瓦剌營中的情況,丁一便一一細緻地彙報了,近些日子,瓦剌增兵幾何,新卒老兵各大約比例多少,然後又對於謙說道:“瓦剌攻打京城的可能極大,先生還需早做準備。”于謙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