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丟了吧,一會丁某人扣他個藐視皇室之類的罪名,別看他是司禮監太監,別看英宗關在南宮,他這皇帝家奴的角色,真要坐實了,太皇太后就有發作的籍口,到時景帝都不敢保他;收入懷裡吧,丁某人肯定又來咬定他心懷舊主。
所以他一時也只好將它揣在手裡。衝著丁一壓低了聲音說道:“丁容城,莫要欺人太甚!”說著想把那布巾塞還給丁一。但論身手的靈活性,這年頭又沒有《葵花寶典》可供他練習,他要能塞回丁一手裡才有鬼呢!
丁一幾步閃開,笑道:“公公是要替太上傳衣帶詔麼?”衣帶詔,相傳當年漢獻帝扯了衣帶,寫了血書在上面給劉備,要他帶兵勤王的東西。丁某人望著興安說道,“若是公公替太上傳衣帶詔,學生跪接便是。”
看著丁一作勢要跪。興安知道完蛋了,這廝是要把自己玩死的節奏!要知道景帝和太后給他宣旨,都專門提出讓他不用跪接,所謂為國披創,腰腿有疾。都成慣例了,這廝是沒有跪接過聖旨的。現在說要跪接。讓他跪下去還得了?
“容城先生!”興安這做到司禮監大太監的,也算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一下子把牙咬了,搶先便撲通跪下,“您是名動天下的風流人物,又是太皇太后的義子。當今的義弟,說起來,南宮那位還是您的摯友,您何苦來為難小的這殘缺人兒!”
從丁如晉。再到丁容城,接著到容城先生。
興安公公也算是能伸能屈了。
丁一看著差不多了,笑了笑將他扯起來道:“不敢當公公稱呼,看來不是要傳衣帶詔?那依學生看,還是收好再說吧。”興安這時豁出去了,也只能按丁一說的,把那布巾揣進懷裡去。
“若說太后為生計所迫,要親手去做女紅補貼生計,傳將出去,只怕沒人相信吧?”丁一淡然地對興安說道,“學生是不相信有這樣的事,興安公公覺得,這樣的事可信麼?”說罷他便望著興安,微笑不語。
興安這時哪裡還不知道丁一的意思?只是苦著臉說道:“容城先生……”
“好了,學生又不喜歡這種虛頭巴腦的東西,再說,公公口中叫著先生,心裡不知道是罵著豎子還是小兒吧?還是稱學生的字就可以。”丁一揚手止住了興安,這玩意適可而止,這位畢竟是司禮監的太監,皇帝的身邊人,做得太過,把仇恨值硬生生拉起來,卻就不是丁一的本意。
興安總算鬆了一口氣,他聽得出丁一也沒什麼真要逼死他的心,倒也緩了口氣苦笑道:“好吧,那老奴就直說了,爺爺的顧忌,如晉公子也是知曉的,老奴哪裡來的膽子,敢去進言?龍有逆鱗啊!這事公子自己都知道提不得,如何要陷老奴於死地?”
“學生這人,向來不會陷害朋友。”丁一抬手示意興安帶路先行,邊走邊說,“從來也沒有教公公去說不當說的話,只是鄉下的族人之中,有主家敗落了,發達了的奴僕暗地裡接濟一下舊主,是常有的事,失勢的主家又禍害不了現在的主人,而且按著輩份終究也是主家,人須得要本份,公公你說可是麼?”
“這個……”
丁一笑道:“公公回去,好好想想,皇帝是聖明的天子,公公若想不通,便從學生把這物件給你說起,想來皇帝是能幫公公拿個主意的。”說話之間,便已到了宮門,丁一微笑著衝守衛的大漢將軍點了點頭,便對興安說道,“留步。”便自出宮去了。
興安看著丁一的背影,不禁抬手抹了一下額頭,匆匆回身而去,不經意一甩手竟揮出一串水漬印在地上,所謂汗如雨下不過如此,那些守衛的大漢將軍不禁互望著愕然:這老太監八月的天氣裡,虛火居然這麼盛?
他們卻不知道,興安此時的心悸。
興安沒有想到丁某玩弄起這些權術,絲毫不比他上沙場殺人的本事來得差,邊走邊恨恨低聲道:“豎子可恨!只望那邊發動,送汝歸西方教咱家出了心頭這惡氣!”他身為司禮太監,真是自從景帝坐上龍椅以後,就沒被人這麼擺弄過,連金英也被他整得無可奈何的,於宮鬥權術,興安絕對不是庸手,但他被丁一弄得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去跟景帝說?他才不那麼傻!
又不是風三那樣的妄人,興安怎麼可能幹出這種蠢事?
要接濟英宗,丁一又自己不去出面,卻來威脅興安,這事說給景帝聽,不就擺明了說丁一不想跟英宗扯上關係麼?不就再旁證著丁一對景帝的位子,還是很尊重的,不願去惹他黴頭麼?而且丁一剛才還說了“皇帝是聖明的天子”,這是要借興安的口,去幫他頌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