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宗心裡,他看重的不是這個,朋友,貴在相知相重相信。
丁一望著他半晌,終於把那碟肉菜放下,端起碗扒拉起白飯,一邊嚼一邊說道:“你不去守靈?”
“我聽說民間守靈,總有親戚摯友相陪。”
“陪著打馬吊麼?”丁一不滿地嚕嘟了一句,三兩口扒完了飯,對英宗說道,“你等我一下。”轉身出得去,洗了個澡,這是得避著英宗做,以免他不痛快,這年頭,守孝理論上來說,也不洗澡的。這樣守著孝,神形枯涸,正是映出子欲養而親不在的悲痛來。
換了一身乾爽衣衫的丁一入得內來,就對英宗說道:“走吧。”
“去哪?”
“陪你守靈。”
“算了。”英宗搖了搖頭,對丁一說道,“我來,是為你那摺子。”
丁一盯著他,嘆了一口氣:“不必說了,太累,我出海去了,莫蕾娜在埃及那邊,跟你說過這事的,帶幾個陸戰旅過去,怎麼也能打出一塊地盤來,我就去那吃軟飯好了,還能餓得死麼?”
英宗沒有說話,從袖袋裡掏出來,正是丁一那份摺子,三兩把撕得粉碎。
“你不信自己?沒事,我信你。”
很平淡的語氣,英宗說完點了點頭,便轉身離去。
“你跟上來做什麼?”他向著快步走到身邊的丁一問道。
丁一搖了搖頭道:“人死為大,我當初也叫過她一聲孃的,算了。”
但英宗和丁一所沒有料到的,是孫太后並沒有這麼想著算了,不是死去萬事空的。
當丁一入宮陪英宗守靈的第二天,于謙和陳循就找過來了。
隨著而來的,還是內閣的閣臣與六部的首領官。
孫太后留下來的那份懿旨,到了這個時候才揭曉,是因為于謙和陳循都明知這份懿旨是一塊燙手的火炭,能拖則拖為好,過了頭七,終於拖不過去,因為連離京師近的宗親,聽著風聲,都派了人來問,太后的旨意,到底是怎麼說?
孫太后的旨意,從字面上看,那真是通篇盡是滿滿的母愛。
不是給予英宗的,是給丁一。
首行是強調的丁一對國家的功績,然後又說:“一有拓地千里,平海萬頃之功,謂勇;經略邊陲,賦稅不下於江浙,治世有方,謂智;土木堡護駕,千軍盡潰而其不退,謂忠;今哀家遇刺,身為盾,手刃獠,謂孝。是故為彰忠孝,豈吝區區王爵?雖為螟蛉,已入玉碟,儲君事之以叔,郕王待之以弟,蔭封亦足賜郡王哉!”
就是硬要封丁一為郡王,把丁一吹得花兒一樣,不封王就跟天下交代不過去一樣;最後還不放心,說丁一是她義子,入了玉碟,要還不行,就以蔭封好了,還舉例,景帝是稱丁一為御弟的,現在朱見深也是管丁一叫三叔的,那麼,憑什麼不封王?就不封王,封個郡王總行吧?
天見可憐,這生不公死不王的鐵律,就這麼硬生生被孫太后滿滿的母愛,給繞了過去。
丁一要按這懿旨所說的,按著蔭封賜了王,那就得跟大明其他宗室一樣,被圈禁。
英宗聽著臉色鐵青,冷聲道:“這時節哪有心思去議這等事?”
“聖上,總是得議的。”禮部那邊,卻就有尚書石瑁出來,這麼嗆了一句。
石瑁雖是進士出事,這人說好聽是篤實,說難聽就是犯“二”,犯二到什麼程度?有天上朝英宗叫他,這人“疾出班趨走,欲上右階,鴻臚寺呼止,方轉回御道,跪承旨”一叫他就跑出來,要衝過去英宗面前,被鴻臚寺卿提醒,才回去按程式應答。要是普通人說不懂這些禮儀也罷了,或是小官從沒上過殿面聖的,也算了;這位可是禮部尚書,他就管這個的啊,能出這洋相,可見有多二?
這當口連於謙和陳循都不出聲,看得出英宗的不快,這位偏偏跑出來接著二,要說他講得不對還不行,太后懿旨,又不是臣子奏摺,皇帝難不成還留中不發麼?何況人死為大的習慣在那裡,太后懿旨裡又說得頭頭是道,還專門託著于謙和陳循來辦這事,這哪能繞得過?
所以他說總是得議,要皇帝給個時候節點,道理不是沒有,就是二。
英宗當場就要發作了,還是丁一在邊上輕咳了一聲道:“臣有本奏。”
看著英宗點了點頭,丁一才開口道:“皇帝至孝天下莫有不知,只是皇帝身負大明江山,卻不能不視國事,孝之道,重心不重跡,重跡貧家無孝子,以臣愚見,皇帝當守心孝三年,但尾七之後,卻還是須視事的。”
這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