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轉過身來,揚了揚手,蔣儀大驚,跪拜道:“小女不知中丞大人在此。”
陸欽州指指窗外道:“今日倒下了一場好雪。”
蔣儀記得自己方才進頌經堂時,還不過零星飄著些雪沫子,怎麼這會子就下大了。她也到窗邊一望,見外面紛紛揚揚的大雪裡連對面的屋子都看不清楚,院中許多護衛站在廊下,有人走過的地方印出深深的腳印來。
陸欽州伸手虛指,蔣儀便依他出了地藏殿,外間李德立撐了傘來,陸欽州將傘給了蔣儀,自己先下臺階到了對面屋子。蔣儀隨後也跟了進來,李德立收了傘躬身道:“九公在內間等著,蔣姑娘快進去吧。”
蔣儀進屋四顧一番,見福春坐在一個角落裡,懷中也換著個手爐,見她看向自己忙端起手爐嘻嘻笑著。
蔣儀掀簾進了內屋,一股熱氣噴過來。她唸經時坐著不動本就寒氣凝了血肉了,此時這樣溫暖,不禁便要打出噴嚏來,對著陸欽州她自然不敢無狀,忙轉身掩了鼻子悄悄打了一下,這才覺得周身鬆動了融入了這融融暖意中。
陸欽州已脫了羅漢衣,身披大氅盤腿坐在一張火炕上,手邊一隻炕桌上擺著些茶與乾果,想必是方才小沙彌們預備下的。這屋子背後就是懸崖,後牆上開張窗子,此時閉著窗扇。
蔣儀欲要到下首揀張椅子坐了,就見陸欽州指著炕桌另一側道:“這裡有火盆,坐到這裡來。”
蔣儀只得依言坐了過來,此時外間下著雪,這屋中雖有火燃,卻也仍是暗暗的,大白天又不好掌燈的。陸欽州坐在炕上,滿臉鬍子看不出神色,只那懸樑般的鼻子仍十分顯眼。他斟了杯茶送到蔣儀面前,蔣儀忙起身謝了才接了過來。
才飲了一口,就聽陸欽州道:“蔣姑娘在尼庵裡,也是這般日日頌經否?”
蔣儀答道:“是,庵中有早課,午課與晚課,是必不可少的。”
他抬起頭,細薄眼皮下一雙眸子深不見底望著蔣儀道:“那蔣姑娘可信?相信佛祖真的存在?”
蔣儀道:“那是自然,若佛祖不存,這萬千如瀚海的經書,又是何人講出了?”
陸欽州微微點著頭,飲盡了那盞茶水,輕輕將盞置於桌上,蔣儀看他一雙纖長細手,忽而就想起那日在青樓時他與侯夫人跪坐飲茶的光景,又昨日上山見了那侯夫人美豔無比,心道這陸欽州既不信佛祖,巴巴跑到山上來,怕是為了與侯夫人約會,妓院嫖不得,這名山古剎中就嫖得了?
她既這樣想,臉便騰然紅了起來,好在火光微暗,陸欽州手指搭在唇下望著虛空,並未察覺出來。
“可有經書中提及,西方極樂世界是什麼樣子?”陸欽州忽又問道。
蔣儀略一思索才啟齒道:“《佛說無量壽經》中言:‘自地以上,至於虛空,宮殿樓觀,池流華樹,國土所有一切萬物,皆以無量雜寶百千種香而共合成。嚴飾奇妙,超諸天人。其香普薰十方世界。菩薩聞者,皆修佛行。若不爾者,不取正覺。’又言佛國淨土,金銀琉璃為樹,珊瑚紫金為實,講堂精舍皆七寶莊嚴,萬種伎樂音聲,清暢哀亮,微妙和雅。”
陸欽州微微點頭道:“那要如何才能得去這淨土佛國?”
他聲音雖低卻沉厚,在這古剎清幽的漫開落雪中,寂寥清透。
蔣儀道:“明心,見性,發菩提心。”
陸欽州執杯不語,蔣儀心知此時院中雪越下越大,自己雖與他見面也不過兩三回,但此事若再叫人傳出去,自己只怕是真洗不清了,況且他又是陸遠澤的叔父,又有個相好侯夫人胡氏還在相國寺等著,自己與他孤身呆在這裡,真是說不清道不明。
思到此,蔣儀輕擱了茶盞起身道:“如今雪漸大,小女大舅母還在相國寺內,怕她牽掛於我,還請中丞見諒,小女要告退了。”
陸欽州回身開了身那後扇窗子,立即便有狂風裹挾著雪粒撲了進來,他見蔣儀已經看過,便又合上窗子道:“如今天滑浮橋不好過不說,就是過了浮橋,上山的路也難行,何況到了絕頂又要下山,如此大雪一步踩空怎麼辦?”
蔣儀又何嘗不知,就聽那陸欽州又道:“我方才見你在堂中頌經,已派人去知會過你舅母,若雪停了我自然會派人送你回去,若雪不停,蔣姑娘少不得就要屈就在這裡一夜。”
蔣儀空人來此,包袱中只包著一條毯子,鋪蓋與換洗的衣服俱無,她雖常不上妝,淨面卻還要些胰子與涮口的青鹽,況且這小廟中只有這一座起居室,若自己住了這裡,陸欽州與他自己的人該往何處去?
“這小廟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