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得。”周安心瞧了瞧自己纏著片帛的十根手指,見無不妥,便起了身往正堂裡去。此時周安良正在燈下看書,一副刻苦不可多得的勤奮模樣。正翻了一頁兒書過去,瞧見周安心進來,便把書擱到了炕几上,問她:“還有什麼事?”
周安心上炕坐到紅錦鴛鴦戲水引枕上,手搭上炕沿兒,“娘讓我來跟你說,這正堂只許你跟嫂子住三日。三日後你和嫂子回門,我和娘就得把這裡的東西盡數挪出去。娘說了,告訴你知道,早早兒跟嫂子說一聲,免得到時生出亂子。”
“這是什麼話?”周安良皺眉,“早頭那會兒還說一月,這會兒怎麼就三日了?”
周安心另隻手拿到眼前兒細看,“太公發的話,咱們能說什麼?不若,你叫嫂子出些錢將這宅子買下,總歸她嫁妝多,有的是錢。如此咱們也不需再看他們的臉子,最好。咱們也學他們的樣子,施恩給兩間住著,日日仰著下巴兒瞧他們。”
聽下這話,周安良眉頭深蹙,擰出個肉疙瘩。細思半晌,而後瞧向周安心,小著聲兒道:“我與你說,你別叫娘知道。從跟曼柔議婚以來,我就沒跟她說過這房子不是咱們的。原想著成親後與她慢說,一月也夠了。可眼下只有三日,怎麼說?這太公也是,出爾反爾,做的這叫什麼事兒?”
周安心先聽這話驚訝她哥哥撒謊,轉念一想又明白其中道理,遂也沒什麼大反應。她又想了想,看向周安良,“那哥哥你說,如何是好?”
周安良嘶嘶兒抽氣,“你去跟娘說,叫她讓太公再多勻幾日。他原先說好的,這會兒突突改口,咱們沒法兒處置。既已經借了,再多借幾日又何妨?”
周安心收回炕沿兒上的手,擱到大腿上,“也別再叫娘去求他了,怕是沒用。娘幹多了這種事兒,我也瞧不下去。”想了想又說:“這麼著吧,這事兒就交給我。你安心把嫂子娶進門,到時自然見分曉。”說罷也不讓周安良再問她,叫他“也別再看了,歇幾日無妨,橫豎都能中進士”,說罷下炕出屋去了。
外頭圓月當空,蒙著霧紗般的大大一輪,繁星密密墜成一片兒。周安心往東偏屋瞧了兩眼,心裡唸叨,蘇太公這會兒跟著蘇一一塊兒不仗義,難事當頭上不給他們情面兒。這事兒要想法子,而這法子不論好壞,便全是他蘇太公逼出來的。
她在心裡思量了一個晚上,淺淺睡了兩個時辰,天還沒亮透,便叫周大娘叫了起來。忙活了這麼些日子,今兒才正經地把喜事辦上。家裡請的大廚幫雜盡數都到了,擺下幾十樣兒菜色來燒熱了鍋灶。那紅花細穗的花轎裡的紅燭已燒了乾淨,吹鼓手上門候著,只待一塊兒到沈家大宅裡帶新娘子。
而那沈家大宅裡,也是相似的一番光景。花簇燈籠掛了滿府,下人們步子匆忙碎碎,不比周家那小家小院兒的不需攆路。三小姐出嫁這事兒是府上沈大奶奶一手料理的,並不見一星兒差錯,樁樁件件兒都打理得甚為妥帖。沈夫人是落閒的,便不時拉著沈三小姐說些體己話。閨女要嫁人了,該囑咐的一句也不能少,怕她做人媳婦兒受委屈。
沈三小姐曼柔今一夜裡未睡幾個時辰,四更的梆鼓一響,她就再沒閉過眼。抽了枕邊兒的白緞帕子絞手指,蜜蜜想著往後要與她的周郎雙宿雙/飛,何等快活自在。熬了許多日子,總算是見著頭了。
沈夫人五更天的時候來敲門,進屋裡來與她說話。沈曼柔掀了被子下床,披了件碎花藍襖子與她炕上坐去。她給沈夫人斟茶,說:“女兒走了,往後不能孝敬娘了,娘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我能有什麼?”沈夫人伸了手去接沈曼柔遞過來的黑瓷圓肚小杯兒,吃下半杯茶,往炕几上擱,“這家裡除了你爹,無人能給我委屈受。倒是你,不聽勸,要嫁入那樣兒的人家,不知什麼了局。”
沈曼柔一面吃茶一面盯著沈夫人小指上的玳瑁藍珠護甲,嘴上徐徐吹了兩口氣兒,“安良對我好,娘您不必擔心。這世上,除了爹和娘,就數他對我最好。他又是極為有才華的,定然不會讓女兒受了委屈。等明兒考了狀元,爹就不會這麼瞧不上他了。”
“你是不知柴米油鹽的日子是何罷了。”沈夫人嘆氣,“咱們攔不住,遂你的願,往後是好是壞,都得你自個兒受著。你爹不給你田畝鋪子,但凡生利的一樣兒不許給你,你也別怨他。他是望你好,這會兒也是真生氣呢。雖應下了婚事,到底心裡的坎兒過不去。你眼下當那秀才是個寶貝,不知他日後會如何。你婆婆和你小姑,又是不是好相處。”
沈夫人絮叨說著,但瞧見沈曼柔臉上現了離神的表情,她知道這話兒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