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敢想,卻偏偏往那裡想,弄得心裡七上八下不得安穩。
等回過神來,又嘲笑自己多思多慮,他就是死了又如何,本來就是八杆子打不著的兩個人。
何況他如果死了,萬晉國內不知有多少人歡呼慶賀呢?
第二天一早,易楚收拾了心情去買菜,不出所料又見到了胡玫。
胡玫怯生生地遞給她一支絹花,“明兒是你及笄禮,我自己做的,別嫌棄。”
是大紅色的海棠花,花瓣上沿著紋絡綴了金線,並不是很精巧,但由於是她親手所做,易楚還是痛快地收了,謝謝你,不過家裡沒打算大辦。”言外之意,不會請人。
胡玫似乎很感激她能收下,連連擺著手,“我明白,你不嫌棄,我已經很高興了。”
易楚黯然,要是沒有先前發生的事該有多好,至少她們還能湊在一起快樂兩天。
顧瑤也託顧琛送了禮,是個香囊,裡面包了些蘇合香。
香囊是冰藍色緞面繡著兩支白玉蘭,針腳細密勻稱,可見也是用了心的。
易楚仍舊道謝收下。
蘇合香能開竅醒神,香氣濃郁,她卻不喜,將香料取出來,另外尋了些桂花瓣、茉莉花瓣還有玉蘭花,擺了滿桌子。
易郎中看她擺弄來擺弄去,又張著鼻子聞,不由打趣,“你這狗鼻子派上用場了。”
“哪有這麼說自家女兒的?”易楚氣結,終於選定了桂花配著茶葉,用細棉布包好,放到香囊裡。
“好了,今晚早點睡,明天早早起。”易郎中合上醫書,起身招呼易楚回房。
十七的夜晚,明月高掛,灑下萬千清輝。
秋風乍起,吹落枝頭枯葉,晃晃悠悠地飄到易郎中身旁。易郎中伸手抓住,捏著葉梗捻了下,突然心生感觸,“過了明天,我的小乖乖就是大人了。”
聲音裡,幾多寂寥。
易楚忍不住扯扯易郎中衣袖,“爹別想撒手不管,我長得再大也是爹的女兒。”
易郎中攬住她肩頭拍了拍,“回吧,養好精神,明兒個打扮得漂亮點。”
易楚目送著父親進了正房,仰頭瞧瞧圓得好似銀盤的月亮,說不清道不明的淡淡愁緒油然而起。
只待了片刻,便覺得寒氣逼人,不由打了個寒戰。
天已開始涼了,大同應該比京都冷吧,也不知那人……
搖搖頭,拋開這思緒,舉步推開屋門。
屋裡傳出悵惘的聲音,“過了明天,我的小乖乖就是大人了。”語出處,一道墨色的身影,高大挺拔,沐著滿室月光,猶如天神降臨。
愁緒驟然散開,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莫可言說的喜悅。
喜悅由心底而生,易楚眸中立時光芒四射,她情不自禁地急走兩步,“幾時回來的?”
辛大人唇角微彎,默默地看著她笑,直到她站定在自己面前,才柔聲回答,“剛到,他們還在大興,我想先趕回來面聖,可天色已晚,不好驚動皇上,就過來看看你。”
易楚心中一蕩,仰頭瞧見他的面容,有剎那的失神。
他生得非常出色,額頭光潔飽滿,鼻樑高且挺直,麥色的肌膚不算細膩卻很緊緻,幽深的眼眸綻放著動人的神采,清亮溫暖。
就像個翩翩佳公子,而不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錦衣衛特使。
在這個芝蘭玉樹般的人物面前,明月也失去了光輝。
易楚的心“怦怦”跳得厲害,好像下一刻就要從口中蹦出來似的。
這是她第一次看清他的相貌,也是第一次在陌生男人的眸子裡看到自己的身影——那樣歡喜的、期待的、迫切的自己。
他的染著笑意的眼眸落在她臉上,唇角微彎。
四目交投,誰都沒有躲閃,只痴痴地彼此凝望。
寂靜如同鏡子,照出了心跳的影子。
不知過了多久,辛大人神情一凜,側耳聽了聽。
易楚也自呆愣中清醒過來,吸口氣,聞到了血腥味,“你受傷了?”
“幾處皮外傷,快好了。”辛大人渾不在意,從懷裡掏出把梳篦,“大同到底偏遠,比不得江南繁華,尋了好久,才找到這個。”
藉著明亮的月光,易楚看清他手中的梳篦,石楠木的梳子,梳身塗了黑漆,上面繪了兩朵白梅花,梅花的花瓣貼著銀箔,花蕊則嵌著蓮子米大小的珍珠,在月色的輝映下,光華瑩瑩。
就像夜空突然劃過一道閃電,易楚腦中有剎那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