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時,那燕娘動了一下,痛苦地呻/吟出聲——那聲音嘶啞的很,完全沒有女子的輕柔。虞梅仁眉心就跟著跳了跳,忙解釋:“她上過吊,嗓子傷著了。”“啊?”虞楠裳大為憐憫:“她還傷著哪兒了?爹爹能治嗎?還是要去請胡叔叔過來給她看看?”
才高八斗的虞老爺是懂醫術的,造詣還不低,不低到什麼程度呢,便是現如今的太醫院院正大人胡大文對他也是服氣的。他擺擺手:“外傷已經處理過了,內傷得慢慢養著。我寫個方子,你去看看咱家裡的藥材,應該差不離都有。”說著喚蘇子取了紙筆來,就著炕桌寫起來。
虞楠裳對醫術這塊只是一知半解,看看她爹寫的,知道一些藥材是補血益氣的。因此拿了方子到東廂房的內間查詢,果然藥材是齊備的。當下便在外間廚房的火爐上煎熬起來。看看時候也差不多了,又洗手系圍裙準備起晚飯的餃子來。
“姐姐,老爺有了新姨娘,是不是就會不疼咱們了?”蘇子一邊盯著煎藥一邊問虞楠裳。
“當然不會,有了新姨娘,合該是多了一個人疼咱們才對。”虞楠裳找出了和麵用的大陶盆,然後用一個葫蘆鋸成的瓢往盆裡舀面。
“可是,綢緞莊的王小哥兒跟我說,他們爹爹自從納了姨娘之後,有什麼好東西都只往姨娘屋裡送,不給他和他娘。”蘇子還是憂心忡忡,小小的腦瓜緊緊皺起。
虞楠裳噗嗤一笑:“王小哥的爹王掌櫃那是個什麼德行,能跟爹爹比嗎?”
蘇子想想王掌櫃那腸肥肚滿神氣萎靡的樣子,愣愣點點頭:“是不能比……”
“再說了,”面分量足夠了,虞楠裳一隻手倒水一隻手攪和著面:“咱們家裡賺錢的是誰啊?是姐姐我啊,爹爹敢不疼咱們,咱們就不給他吃飯!”
不給吃飯這強有力的威脅可比德行這虛無縹緲的東西可靠多了,終於逗得蘇子小姑娘歡顏再開。
那邊屋裡,虞老爺拉起“燕娘”手腕,切切脈搏,又俯身在“她”耳邊輕喚:“殿下醒醒,晏殿下?可能聽得到我說話?”
昏迷著的燕娘,準確地說是當今皇帝的三皇子傅晏,此時並不能聽到虞老爺的話,他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數個時辰之前發生的事情。
雕琢著蓮瓣紋飾的白玉碗,溫潤放光。這溫柔光芒映的碗中的褐色湯水似乎也沒那麼難以下嚥了。
“我兒,這是母后親自下廚為你燉的參湯,快喝了吧。瞧瞧你,瘦的只剩下骨頭了,可見那北疆不是人呆的地方。”端著湯水殷殷勸誘他的,乃是這皇朝最尊貴的婦人,當今皇上的中宮娘娘,傅晏的親生母親。
傅晏默不作聲地接過參湯,只垂眸看著並不著急喝。皇后定了定神,又道:“我已求了你父皇,這次回來就不回去了。你也大了,早該娶妃成家了。是你父皇不好,把你耽擱了這些年。”
“兒臣惶恐。”傅晏淡淡道。
“你不知道,你父皇這兩年經常提起你,提起當年在東宮時的往事,言語間不乏悔意。”皇后道。
傅晏修長劍眉驚詫挑起:“是嗎?父皇,還記得東宮往事?”
“那是自然——快喝啊,再不喝涼了。”皇后催促他,親拿起湯匙送至他手中——她動作比之平日急躁了些,湯匙碰到玉碗,發出清脆的響聲。
傅晏順從地舀起參湯,送往口中。沾唇之際卻又停頓:“父皇,都提起什麼了?”
“啊?”雙目緊盯著湯匙的皇后一怔:“提、提起你最喜蹴鞠,你和你皇爺爺蹴鞠,一腳把鞠踢到你父皇臉上,踢破了他的鼻樑……”
“那個時候,母后總是給兒做牛乳羹,讓兒吃了長力氣。”憶及往事,傅晏神色柔和了不少。又看了看那參湯:“既是母后給兒的,無論是什麼,兒都是願受著的。”
皇后聽了他這話終究按捺不住面露驚慌之色。
只是驚慌而已嗎……傅晏笑笑,把那勺湯喝了。
湯一落肚,立刻就有劇痛襲心。
傅晏踉蹌站起,玉碗被帶落於地,碎成無數塊。
“看來,兒這次真的不用走了呢。”傅晏擦一把嘴,看看掌心血跡,笑容依舊淡定安寧。
“晏兒,你不要怨母后,誰叫你惹了你父皇的忌諱呢,”皇后捂著心口站起,向遠離他的地方退去:“母后沒有辦法……”
“我不怨你……”傅晏顫抖著扶住桌子支撐身體:“只是從此以後,我再不欠你們什麼了……母后……娘!”
皇后聽到這最後一聲呼喚,眼睛閉了閉,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