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來,餓死了多少人,我都不敢算了。餓死一個人打我一槍,子彈恐怕得用卡車來拉。”說到這裡,他又停住了,這回是在等學生們激烈的反應,他好將犯忌諱的話說下去。
顯然是梁經綸和嚴春明工作做到了家,大坪上所有的人依然一聲不發。
臺下沒有反應,臺上的馬漢山還在等著,一時出現了尷尬的沉寂。
坐在第一排正中的梁經綸望向了方孟敖。
方孟敖就站在他對面,這時卻誰也不看,只望著前方。
梁經綸又悄悄側頭向右後側嚴春明那個方向望去。
目光掃去,他看見嚴春明那副高度近視的眼鏡依然閃著太陽光。
回過頭,梁經綸低聲對身邊北大的那個學聯代表:“問他,為什麼不接著說。”
北大的那個學聯代表大聲問道:“為什麼不說了?!”
馬漢山望向那位學生:“請問這位同學是不是北大的學聯代表?”
“是。”北大的那個學聯代表站起來,“想抓人嗎?”
“請坐,請坐下。”馬漢山看著那個學生坐下,接著十分嚴肅地望著滿坪的師生,“剛才北大的這位同學問對了,就在這工棚背後,高粱地裡,藏著想抓你們的人!”
工棚後的高粱地裡,第四兵團那個特務營長首先有了反應,低聲罵道:“這個黨國叛逆!”罵著,回頭尋覓徐鐵英。
只有隱約可見埋伏的兵,還有望不到頭的高粱,卻看不見徐鐵英。
徐鐵英的身份不好鑽高粱地,此刻坐在高粱地邊的土坎上,但也能聽見馬漢山的聲音,望向坐在他身側的王蒲忱和方孟韋:“你們都聽見了?”
王蒲忱點了下頭。
方孟韋連頭都沒點。
這時馬漢山的聲音又從那邊傳來:“7月5號,北平參議會做出了對不起東北同學的決議,大家圍了許議長的宅子,傷了好些同學,也抓了好些同學,南京派來了國防部調查組。可今天帶兵想抓你們的人,就是調查組的成員,新任北平警察局的局長,此人姓徐名鐵英!”
“立刻抓這個人!”徐鐵英倏地站起來,盯住王蒲忱和方孟韋。
王蒲忱站起來,方孟韋也站了起來。
王蒲忱:“他是國防部稽查大隊安排發糧的,現在抓人會跟方大隊長他們發生衝突。”
徐鐵英望向高粱地:“報話機!”
一個警備司令部的報務員揹著報話機竄了過來。
徐鐵英:“接通陳副總司令。”
報務員:“喂!喂!這裡是偵緝處,請接陳副總司令!”
大坪前方右側另一片高粱地裡也有一部電臺悄悄地支在那裡。
電臺旁竟坐著曾可達和王副官!
李營長帶著青年軍在周圍警戒,離徐鐵英的部隊也就不到兩百米。
曾可達低聲問道:“頻道調好了嗎?”
王副官一邊點頭,一邊握著發報機鍵。
曾可達:“現在不發。”轉臉仔細去聽那邊馬漢山的聲音。
王副官鬆開了手。
馬漢山在臺上也不知在說些什麼,大坪裡的學生和老師都有了反應:
驚愕!
憤慨!
激昂!
馬漢山知道現在不只是北平,連南京都在看著自己。一輩子跟著戴笠幹軍統,黑白兩道頗有些仗義疏財的名聲,於是抗戰勝利後被指派做了北平肅奸委員會主任,沒收的財產牽涉多少人得了好處,誰都不知道,誰都不敢問。美援來了,上面又派自己當民政局長,今年還兼了個民調會常務副主任,奪民口中之食,報應終於來了。國防部調查組第一個就盯上了自己,背後卻沒有說話的人。遇到了方孟敖,答應管自己那個兒子,自己也就豁出去幫他了。把今天的糧食發給這些窮學生,若能激怒躲在背後的徐鐵英之流,站在這個臺上背後吃上一槍,也算死得其所了。
“反貪腐!”
“反飢餓!”
“反內戰!”
臺下終於爆發出雷鳴般的口號。
王蒲忱和方孟韋已經帶著人往高粱地工棚那邊的吼聲走去。
孫秘書卻被徐鐵英叫來站在身邊。
徐鐵英手裡拿著報話機,等著那邊的決斷。
報話機裡傳來了陳繼承的聲音:“就地槍斃!”
“是。”徐鐵英關了報話機,望向孫秘書,“去執行吧。”
孫秘書:“主任,陳副總司令不會擔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