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他說。
崔中石壓低了聲音:“主任知不知道,空軍作戰部那個侯俊堂在民食調配委員會掛鉤的幾家公司裡有多少股份?”
徐鐵英此時當然不會接言,目光卻望向了辦公桌上那疊空白的公文紙。
崔中石立刻會意,抽出筆筒裡的一支鉛筆,彎下腰在公文紙上寫下了“20%”幾個大大的阿拉伯數字。
徐鐵英的瞳孔放大了。
崔中石接著說道:“這件事,無論法庭怎麼審,也審不出來。因為他的股份都是記在一些不相干的人的名下。槍斃了,侯俊堂自己也不敢說出來。主任您說,法庭要是判了侯俊堂死刑,這些份子該歸誰?”
徐鐵英定定地望著崔中石。
崔中石用筆在那“20%”後面畫了一條橫線,接著寫了一個大大的“您”字!
“主任能否等我說完。”崔中石爐火純青地把握著節奏,以使徐鐵英能夠舒服地保持沉默。橡皮擦現成擺在公文紙邊,崔中石拿起慢慢擦掉紙上的鉛筆字,接著說道,“我們行長是為了兒子,主任幹了半輩子也應該為兒女們想想了。您的家眷已經去臺北,聽說尊夫人帶著四個孩子還是租著兩間民房。往後總得給他們一個住處,還有四個孩子,總不能讓他們輟學。我管著賬,我知道,他們那些人撈的錢可是子孫五輩子也花不完。主任信得過我和我們行長,您就當我剛才說的話從來沒聽到過。事情我們去做,兩個字,穩妥。”
徐鐵英嘆了口氣:“你真不該跟我說這些呀。下午的庭審,侯俊堂如果真判了死刑,我倒變成無私也有私了。再說,殺了侯俊堂也未必能救出你們家大少爺。所謂通共的嫌疑我倒是替他查清楚了,絕對沒有。可就一條‘戰場違抗軍令’的罪名,鐵血救國會那個曾可達也不會放過他。”
“就‘違抗軍令’這條罪名不能成立!”崔中石緊接著說道,“我們大少爺是筧橋航校的教官,一直只有教學的任務,沒有作戰的任務。尤其這一次,空軍作戰部下達的轟炸任務是給空一師一大隊、二大隊的。只是因為侯俊堂將這兩個大隊都調去空運走私物資了,才逼著我們大少爺帶著航校的畢業實習生去轟炸開封。這本就是亂命令!主任抓住了這一條,我們大少爺‘違抗軍令’的罪名便自然不能成立。”
徐鐵英的眼神有些陌生了,平時只知道這個文縐縐的上海人是個金融長才,現在才發現他對政治也深得肯要。既然如此,任何虛與委蛇都成了多餘:“看來侯俊堂是非死不可了。離開庭還有一個小時,曾可達押著人從杭州也該到了。我得去法庭了。”說著就埋頭收拾材料往公文包裡裝。開頭說要退還崔中石的那隻裝著十萬美金的箱子,此時也不再看一眼,倒像是忘了。
“一切拜託主任!”崔中石片刻不再延宕,拱了拱手疾步向門口走去。
門從外面開了,那個秘書顯然一直守在門口。崔中石向他一笑,消失在門外。
等秘書把門又關了,徐鐵英已裝好了出庭的材料,接著開啟了崔中石送的那隻小皮箱。
——皮箱裡擺在上面的竟是一套質料做工都十分講究的西裝,領帶皮鞋一眼便能看出是法國進口的名牌。拿開那套西服,才露出了一紮整齊的美元!
徐鐵英捧起那扎美元,看了一眼第一張上的華盛頓頭像和麵值“100”的字樣,便知道這厚厚的確是一千張,確是十萬元。出人意料的是接下來他竟將這扎美元裝進了印有“中國國民黨中央黨員通訊局”文字的一個大封套裡,封了口,又拿起通訊局聯絡處的印章在封口處蓋了一個大大的紅印,拿起筆在封面上寫上了“賄金”兩個大字,一併裝進了他那個大公文包。做完了這一切,他才提著公文包向門口走去。
開了門,那孫秘書已經拿著一把偌大的雨傘低頭候在那裡。
徐鐵英:“下雨了?”
孫秘書:“報告主任,一直在下。”答著便去接公文包。
“鬼天氣。”徐鐵英把公文包遞給了他,“去法庭吧。”
儘管骨子裡依然是軍法統治,畢竟面子上國民政府已宣告進入“憲政”時期。因此雖是特種刑事法庭,從陳設到程式還得仿照英美法的模式:正中高臺上“審判長”牌子後坐著的是最高法院專派的法官;高臺左側公訴人席上坐著的赫然是曾可達,身前臺子上“公訴官”那塊牌子,標誌著他國防部公訴人的身份;高臺的右側臺子上擺的兩塊牌子便有些不倫不類了,一塊是“陪審官”,一塊是“辯護人”,二者如何一身?坐在兩塊牌子後的徐鐵英在這場庭審中既是紅臉又是黑臉,身份著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