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步亭已經盤腿坐在床上了,拽住謝培東從背後給他披上的毛巾毯,出神地想了好一陣子,轉對謝培東:“警察局是不是日夜守在崔中石那裡?”
謝培東:“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守著。”
方步亭:“那就好。徐鐵英不是想要那20%股份嗎?培東,孔家的口風你不要去露,讓徐鐵英去露。為了這20%股份,徐鐵英會配合孔家把崔中石送到上海。要鬥,讓他們鬥去。”
謝培東一怔:“行長,這樣做是不是會把事情弄得更復雜了?”
方步亭:“這個時局,沒有什麼複雜和簡單了。你不要捲進去,也不要讓孟韋知道。你說得對,要留退路。眼下第一要緊的退路就是怎樣把孟敖送到美國去。”
儘管謝培東提醒過方孟敖會來找自己,何孝鈺還是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快這麼晚來到自己家裡。
夜這麼深,牆上壁鐘的秒針聲都能清晰聽見,再過五分鐘就是十二點,十二點一過就是明天了。
何孝鈺在裝著一勺奶粉的杯子裡衝上了開水,用勺慢慢攪拌著,端起這杯牛奶和兩片煎好的饅頭時,她閉上了眼睛,怔在那裡。
想象中,坐在背後的應該是一邊看書一邊做著筆記的梁經綸。
可轉過身來,坐在餐桌邊的卻是穿著空軍服的方孟敖。
何孝鈺還是笑著,將牛奶和饅頭片端了過去放在方孟敖的面前:“下午你們的晚餐都給同學們吃了,現在一定餓了吧?”
何孝鈺的眉頭不經意地皺了一下,儘管自己是在英文教學最棒的燕大學習,可這時聽著方孟敖那一口標準的美式英語總覺得不自然,很快她還是回以笑容:“我們能不能不說英語?”
“謝謝!”方孟敖立刻換以中國話,可接下來又說道,“有沒有刀叉?”
何孝鈺只得掩飾著心裡的不以為然,問道:“也不是什麼西餐,要刀叉幹什麼?”
“對不起,跟飛虎隊那些美國佬待久了,習慣了。”方孟敖坐了下來,立刻用手拿起了兩片饅頭,一口咬了一半,又一口吃了另一半,端起牛奶一口氣喝了下去。
他真是餓了。
何孝鈺驀地想起了謝培東說的那個詞:“孤兒!”
“我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能夠吃的。”何孝鈺望著他的目光已經有了一些“疼愛”。
方孟敖:“不用找了,再找也找不出什麼。”
何孝鈺:“你怎麼知道我們家就再也找不出什麼吃的?”
方孟敖:“要是有,你也不會只煎兩片饅頭。那麼多教授學生在捱餓,你爸是能夠得到更多的食品,可他不會。”
何孝鈺再望向方孟敖時完全換了一種目光,這個自己一直認為我行我素很難相處的人,居然會有如此細膩的心思,能夠如此深切地理解別人!
方孟敖何等敏感,他突然明白自己今天晚上來找的就是這雙眼神。現在他看到了,便再不掩飾,緊緊地望著何孝鈺那雙眼睛。
何孝鈺反而又有些慌了,目光下意識地望向牆上的掛鐘。
長針短針都正指向了十二點!
方孟敖的眼睛仍在緊緊地望著她,完全看不見鍾,卻問道:“你們家的鐘為什麼不響?”
“我爸不能聽見鐘響,一聽見就會醒來。”何孝鈺答著突然覺得驚奇,“你也看不見鍾,怎麼知道十二點了?”
方孟敖詭秘地一笑:“我要是隻有一雙眼睛,怎麼看見從後面突襲來的飛機?”
何孝鈺一下子感覺到了組織上為什麼會對方孟敖如此重視。
這雙眼睛彷彿能夠透過無邊無際的天空,看見天外的恆星。可這時卻在看著自己,何孝鈺更心慌了,有一種被他透過衣服直接看見自己身體,甚至是內心的恐慌!
“我爸要明早五點才起床。”何孝鈺下意識地兩臂交叉握在身前,假裝望向二樓,避開方孟敖的目光,“你還是明天早上再來吧,好嗎?”
“那就換個時間吧。”方孟敖的語氣聽來給人一種欲擒故縱的感覺,“明天一早我要去查民食調配委員會。”
他已經向門邊走去,從牆的掛鉤上取下了軍帽:“謝謝你的牛奶和饅頭。下回我給你扛一袋麵粉來。”
“不要。”何孝鈺怯怯地走過來送他,“我爸不會要的。”
方孟敖輕聲地:“就說我送給你的。再見!”行了個不能再帥的軍禮,轉身拉開了門徑自走了出去。
就在方孟敖轉身的那一瞬,何孝鈺還是看見了他眼中又突然閃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