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步青雲簡直是指日可待。
想到這,看著魏王頻頻望向白圭身旁青年的的滿意眼神,許久沒有過了的莫名的恐慌襲上了龐涓的心頭,他彷彿頃刻間便被打回道了原形——那個在谷口跪伏了一天一夜,餓得發昏,才得以入鬼谷學師的農家子弟。
那種飢餓惶惶之感只經歷一次便再不想了。
是以當魏王未及開口索要時,龐涓已經知道接下來自己該是如何去做了。
現在他磨著牙叫莘奴穿好衣服前去魏宮,可是馬車出了龐府時,卻並沒有一路前往魏宮,而是來到了白日他與白圭相對峙的巷子裡,那裡已經有一輛馬車在靜靜等候,漆黑的夜色裡,若不是馬兒的響鼻,甚至讓人分辨不出此處藏有車馬。
一位早就打扮妥當的絕色女子在夜色的掩護下悄無聲息地鑽入了龐涓的馬車,而被堵了嘴困住的莘奴被一個孔武有力的婆子抱到了另一輛馬車之上,這一切只發生在瞬間,誰也未曾發覺。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大致不會出人意料。
這位入宮的女子全身瑩白,美色迷人,沒有賤奴印記,言談舉止一定會叫那個挑剔的趙使大為讚賞,而王君夫人也將保持沉默,用以遮掩趙姬死於從她宮內流出□□的秘密。這個頂替了莘奴的女子將以魏王之女的名義嫁入趙國,在那裡盡情施展她在鬼谷中多年培育出的魅惑人心的技藝……
而莘奴被龐涓親自綁縛時,便心中一沉,心知自己恐怕是不能如願見到魏王了。她被放到馬車上後動彈不得,只能隨馬車一路搖晃地來到了大梁的郊野。
繞過一處荒山,陡然呈現出一處頗為豪氣的宅院。當莘奴終於被放出了馬車,一路推搡地入了莊園時,遠遠便聽到了一陣悠揚的琴聲。
聽旋律,彈奏的當是《陽春白雪》,只是原本清麗呈現萬物復甦的曲調,被上古的古琴演繹得平添了幾分積雪未榮的肅殺。完美而準確的音調因為加入了撥絃的指法,愈加顯得曲高和寡,在這初春略顯陰冷的深夜裡讓人不寒而慄。
莘奴聽了這熟悉的琴聲,渾身猛地一顫。他……竟然親自前來了大梁……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沒臉見人的南竹出沒,請沐浴焚香灑水淨土,偶們當神仙的,下凡一次很不容易呢!!
第8章
因為雙手被綁縛著,方才在車廂裡又蜷曲著身子,被拽下馬車時雙腳都是麻木的,被身後的粗壯婦人一推,便險險打了個趔趄。
不用抬眼去望,莘奴都能想象此時這些黑衣的鬼谷奴僕是用何等憎惡的眼神看著自己。在谷裡的大多數人看來,雲夢山的主人是完美而令人心悅誠服的。而那以前的那位寬厚而謙和的莘姓長者早就在被這些漸漸替換上來的奴僕心內變得模糊不去清了。
於是她這個雲夢山原來的小家主,便成了不知好歹,忘了自己本分的狂妄賤奴,竟然累得家主遠走大梁,親自前來尋找逃奴。她莘奴何德何能?就有如此殊榮?
當從腳底心延續上來的麻痛的感覺侵襲上來時,莘奴的身子又被猛地一推,終於跌撞地倒進了院中。
此時月初,上弦月在天幕畫下一道殘影,不過院內掛起的幾盞青銅行燈彌補了月色的不足,將院內的景緻照得通亮。
只見一個身著白色深衣袍服的男子,正端坐在院內的席上輕撫著雙膝上的古琴。因為頭上沒有束冠,他烏黑而濃密的長髮傾瀉下來,隨意地披散在了背後,映襯得臉頰如玉,高挺的鼻尖點著微微寒芒,微微閉著的眼眸聚墨,一雙濃眉如起伏的山巒斜斜插入鬢間,而修長的十指則從寬大的衣袖裡延伸出來,隨性地在琴絃上優雅地撥弄勾彈著……
此情此景,也難怪詩經裡有“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這般的詩句了。雖然已經看了多年他的容貌,可是莘奴還是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見到這樣出塵的美少年時,尚還年幼的自己竟然呆愣愣地看直了眼,只覺得此生再也見不到如他一般好看的人了。
事實證明,年幼的她的確眼光刁毒,這個人此後便是不斷在她的生命裡,給她各種難以想象的好看!
譬如此刻,趴伏在冰冷的四面上,雙臂被綁縛在身後,令她狼狽得只能靠雙膝撐地才能勉強起身。
男子緩緩睜開一直閉著的雙眼,目光流轉若點漆凝白,將膝上的古琴教給身旁的侍女,然後接過了杯盞,緩緩飲了一口熱漿,這才側臉望向倒伏在地的少女身上。
“給她鬆綁。”不同於溫潤文雅的外表,男子的聲音如同狼梟一般粗糲,低沉的聲音生生地刮過耳際,讓聽者忍不住打著冷戰。